【下午三点，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早上叫个没完的知了也晒蔫了翅膀闭了嘴，有的甚至因为缺水从树上掉了下来。除了热浪在空气中翻滚，一切悄无声息。太阳似乎能穿透一切假象，从表面铺得枯叶，到野外用的迷彩网罩，再到喷漆成哑光咖啡色的彩钢瓦。密闭空间里单靠一台电风扇和一坐浴木桶的自来水解暑，也只能是醒的时候凑合着用，真想睡着还是得靠忍。热到要人间蒸发的朱三峰，挠了挠被凉席压出斑马条纹的脸颊，煎完前胸脯，又送上后脊梁。闭眼摸手机，开机后马上尘世喧嚣。今天的“世界”又有什么奇闻趣事，手机一开，各大媒体软件便疯狂弹窗：今天又哪死人，哪撞车，哪高官被捋下马背，哪个前一天还在推杯换盏不醉不尽兴的地方龙头企业家凌晨在某建筑工地纵身一跳的弹窗不断，朱三峰把手机撂一边，任这喧嚣的世界对他大声喊话。套上大裤衩，光着脊梁骨，蹬着人字拖，朱三峰一步一摇，扶着泡沫填充的瓦楞铁皮墙，跌跌撞撞得出了房门。隔着玻璃窗朝前辈们的屋里瞅瞅，果然，青龙、五筒、马驹没一个在的。朱三峰的心情就宽松愉悦了，哼着《十八x》晃回自己那屋。扔了手机，朱三峰从墙上的挂钩上拿下一把中号扳手，用脚把地毯掀起来一块，勾起地道的门，又从墙边推了两块红砖到门边，免得突然出现什么妖风把门吹关上，那他就没法回家了。听听四周的动静，除了一点蚊虫的嚷叫再无其他声响。朱三峰这才从地道走到学校废弃的化学实验间，把塑料红桶放进水池边的地上，用扳手朝着原本应该有把手的轴承上掰两下，朱三峰搂着胳膊飞速跳到一边。热乎乎的自来水立刻汹涌炸裂，水池里的呕吐物顺着水流淌进了不远处的排水地漏。等待水池里都冲刷干净了，朱三峰才走上前，单手撑着大号水桶，在龙头前低头淋浴，硫磺皂打湿头发，对着脑瓜、前额、口眼鼻一通搓，掺合着少量黄色泡沫，抠干净下巴和鬓角上结成白片的哈喇壳，甩掉眼眶里的蓄水，朱三峰叼着漱口杯里从中剪成两半的牙膏，涮着水，把牙刷在铝塑内壁上刮几道，开始刷牙。一串钥匙声，有节奏得叮叮锵锵，由远至近。
  “张哥早。”朱三峰蹲得有点久，空着肚子转身猛了也会眼冒火星。
  张瘊子：嗯。他们又把龙头拆了？
  朱三峰：没事，我都习惯了。
  【朱三峰笑着把扳手从水龙头上拆下来，单手拎着水桶，跟在张瘊子后面进了地道。
  张瘊子：又在做蛋糕呢。
  【张瘊子撇了一眼垃圾桶的银色子弹壳形状的包装。朱三峰捧着胳膊贴着瓦楞墙陪着笑。
  朱三峰：这不在家闲着没事吗，锻炼锻炼手艺。
  【冰箱里摆着裱好奶油花的纸杯蛋糕，张瘊子凑上去闻闻，并不心动。
  张瘊子：男孩子搞糕点是个出路，现在女生都离不开甜食。朱朱，你得找个听你话的女朋友。
  朱三峰：张哥。这是新尝试的口味，您要不要尝尝？
  【朱三峰笑嘻嘻的挑了几个满意的作品，端在碟里，摆上叉子，请老板试吃。
  张瘊子：我不爱吃甜的，腻歪。
  【张瘊子碾着手掌心的一撮基因变异的小白毛，检查完冰箱的卫生关了门。
  朱三峰：张哥，厕所你还是先别去，昨晚上停水，我拉肚子，还没冲呢。
  【朱三峰腼腆地在瓷砖缝上擦着脚尖，对待老板他足够谄媚。
  张瘊子：朱朱，你这个习惯可不好啊，洗手间不搞干净最伤财运。虽然你现在还是单身，可以后要是带女孩子回来，屋里卫生这么差，女孩子肯定是要给吓跑的。
  【张瘊子碾着手心的小白毛，仿佛是在教育自己刚刚搬出主家的儿子。
  朱三峰：是，当然，我立刻改正。
  【朱三峰抱着胳膊小跑出去，憋着气把红色塑料桶里的半桶水都冲了，缸里的米田共还挺长情，飘飘荡荡浮在坑面上不肯走。
  朱三峰os：贱！人无钱就被轻看，没想到屎也这么贱。
  【骂了也是无奈，只能再用出点水来。朱三峰拎着空桶出来，准备从浴桶里再舀点水。
  朱三峰：什么糊了！
  【当惯了中华小当家（一小年轻修炼厨艺闯关拿到中国料理界最高资格的连载动漫书名）的朱三峰条件反射得冲向微波炉。一开门，转盘上一朵妖艳盛开的黑色大丽花，刺鼻的蜜汁硝烟轰黑了微波炉内外周边，辣得他捂着眼睛连连后腿。【张瘊子开了油烟机，靠到厨房对面的歪腿沙发床上。
  张瘊子（轻描淡写）：哦，我帮你把手机热了。
  朱三峰心里叫苦。
  朱三峰os：得，苹果得扔，微波炉也得扔。我上哪再淘这么价廉物美智能化的国产微波炉，高中低档调温多选择，又能热泡面，又能烘培纸杯蛋糕的，还能热手机……
  张瘊子：朱朱，你怎么这么不爱国呢。
  【张瘊子看出朱三峰的懵逼，干脆点了网上的一段视频给他。视频上群情激奋，热情高涨，口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抵制美日韩菲，爱我中华民族，你吃的是美国肯德基，丢的是中国老祖宗的脸！
  张瘊子：你看外面都闹成啥样了，你还敢用苹果啊！
  “你还是不是中国人！走狗！卖国贼！关门，不关门就是汉奸！”视频上一个粗脖子圆寸头的红黑脸吼着烟酒嗓，脸都快凑到店长嘴上了。“叫他唱国歌，会唱国歌吗！是中国人吗！”人群外过路的小青年，蹬着穆勒鞋，端着手机，调皮得恶作剧了一嘴。
  “摇旗手”里立刻有人响应：对，快点唱国歌！吃那么多外国炸鸡，脑子都给洗成洋味儿了！赶紧唱国歌，清醒一下！
  【张瘊子摁了暂停，语重心长得教育道：朱朱，听说浙江、湖南、山东、江苏、安徽都闹起来了，我们是首都人民，这大是大非上必须表态！
  朱三峰（虚心刻苦得猛点头）：是，张哥，我听你的。
  张瘊子：走，跟我出趟车。
  朱三峰（不情愿）：张哥，龙哥他们还没回来呢。
  张瘊子：怎么，不愿挣钱了？
  朱三峰（巧舌如簧）：不是啊张哥，能让张哥重用我是我的福分。龙哥不是不高兴我用胳膊吗，我是怕龙哥嫌我忘了长幼尊卑。
  张瘊子：你怕他还是怕我？
  朱三峰（果断）：吖！不等他们了！
  【朱三峰从门把上拿下昨天吃剩的一个馒头，闻闻味儿，还好敞着袋口，没馊。
  朱三峰os：说好的轮班制呢，都让我一个人担了，真想让我残废呢？
  【趁着锁门的空档狠啃几口，朱三峰端着矿泉水桶灌了几口水，给地道口垫好砖头，盖上地毯，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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