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你们和魏庄主既已兑现承诺，我和王爷也会尽快履行剩下的承诺，竭尽全力为赵家一族寻觅一处休养生息之所。”叶娴两眼定定地望着那女扮男装者，神情平静而淡然。既无意外，也无喜意。
  “你，已经看出来了？”一袭男袍的赵夫人不再用那伪装的暗哑嗓音说话，声音清澈嘹亮，带着几分干练，“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比起神情间的意外，她眸中洋溢着的喜色与激动更引人注目。
  显然，她很满意叶娴将她认出的表现，更有亲人相认的喜悦。
  “要看出来并不很难！”叶娴依旧神情淡淡，眸光平静地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赵老夫人身后此时同样目露喜色的男人，“见面第一眼，赵老夫人虽然极力掩饰隐藏，但那种想透过我看出其他人影子的眼神，我并不陌生。”
  说到这儿，她故意瞟了一眼魏庄主，立时令他略显不适地别开了眼，
  “其次，赵老夫人一路对我有意无意地暗中相护，听闻武丹珠对我的谩骂后更是忍不住跳出来出手教训。若说赵老夫人与我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旁人怕是都不信。而再联想到之前魏庄主与我的交易，赵老夫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最主要的是，纵是赵老夫人极力掩饰，但好几回她运功后急速喘息的模样都被叶娴不经意地看在了眼里。刚开始她还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各个方面联想在一起，便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赵家女眷中，体内存有武昭秘毒的，如今只剩下赵老夫人一人了。
  “好孩子，你果然如同子安向我描述的那般聪慧过人……比你母亲还强……”赵老夫人眸中已见泪意，看着叶娴的眸光慈爱而透着激动。她抬起微微颤栗的双手，缓缓伸向叶娴。
  “赵老夫人过奖了，只是……委屈赵老夫人和两位一路辛苦伪装。”对于赵老夫人想握住自己双手的意图，叶娴选择了假装视而不见，而她言语间的平淡以及生疏的称呼，也终于引起了沉浸在激动与喜悦中的赵老夫人的注意。
  她神情微微一怔，旋即轻叹一声，抬手在脸上一番揉捏撕扯后，将一张人皮面具摘下扔掉，显露出与叶娴至少三分相似的尖长脸形，眸含泪意，面带歉意地道，“孩子，是外祖母错了……我不该执着于暗中查验你的能力，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让魏庄主给她传话，要她前来相见只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她想亲自验证一下祈王夫妇是否真的值得她们整个赵氏一族倚靠。
  一旁的文曜之因为之前并不知情，蹙眉看得一头雾水。直到一旁的凌风迅速而小声地将魏庄主的条件都告知于他，他的眉眼间立时显露出几分怒意来，上前一步站到了叶娴的身旁，一瞬的别扭后伸手将她的小手握住，正欲冷声斥责赵老夫人此举确实不妥，叶娴却先一步开了口：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赵老夫人心系整个赵氏家族，为族中人着想，想要选定一个你们认为值得信任托付之人无可厚非。”
  这听似夸赞的话，却再次刺得赵老夫人心中一痛。
  她如何听不出来这孩子的话外音？
  这孩子是在指责她过于为赵氏族人着想，为了让赵氏族人有个真正的容身之所，她连自己的亲外甥女、女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都算计了呀。
  “孩子，母亲她……”那两位男子也用与赵老夫人同样的方法除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不到四十的方正面容，眉眼间同样与叶娴有着几分相似。见叶娴如此冷淡的态度，他们也有些着急与难受，忙急急地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叶娴疏离而浅淡地一笑：“因为不得已，十六、七年来，你们只能放任自出生后便丧母的外甥女受尽欺凌与嘲讽；因为不得已，你们之后又数次置其于危险之中，只为考验她能否成为你们家族寻找庇护的跳板……”
  看着刻意加重的“数次”二字令得赵老夫人和魏庄主同时额角一跳，眸中震惊之色再也无法掩住，她勾起的唇角间露出几缕失望的嘲讽来，“我无意指责你们什么，我只是……”
  替原主不值！
  她的记忆深处几乎没有什么关于赵家的记忆。或许直到被欺凌致死的那一刻，原主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外祖家到底是个怎样的家族，对于这个隐匿在文昌京都应该与自己有过几次接触的魏庄主的底细与意图，或许更是丝毫不知。
  虽是如此作想，可她自己却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她的言语间已染了几分激动与气怒。直到小手被再次握紧，对上文曜之疼惜而关切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平静。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赵老夫人眉眼间的干练与那丝隐隐约约的冷厉早已褪去，眼眶泛红地再次上前，竟是身子一低，俯身要向着叶娴下跪，“是外祖母太过自私……赵家乃是你的母族，你万不可因此忌恨于赵家啊……”
  她害怕在这大事将成的紧要关头，因为叶娴心底的忌恨，而让赵氏一族继续过着东躲西藏的飘零生活。她也同样害怕因为忌恨，叶娴不认她这个外祖母，甚至是整个外祖家，让她彻底失去这个其实她念了十数年的唯一外甥女。
  但她这惊恐之下的行为，却未免有失分寸。
  让自己的外祖母向着自己下跪，不论是怎样的原因，这要是传出去，受世人指责的怕都是叶娴这个晚辈。
  文曜之眸光瞬间一冷，第一时间出手将赵老夫人架住，冷冷地盯视着她：“娴儿已明言并无意指责你们什么，赵老夫人此举是何意？莫不是对我们的交易不满意，想就此中止？”
  赵老夫人听得心头一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忙站直身体急急地向着叶娴道：“都是外祖母老糊涂了，还请娴儿莫要生气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