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衣的女子，披散的长发下露出一张透着暗黄有些营养不良的小脸，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纤细而糙黄的小手正熟练而有节奏地按揉着红肿的脚踝，几滴红点滑落，在被她褪到脚背处的浅色袜子上染出几点梅花。
  目光触到红点，她按揉的动作顿了顿，一手探向腰间，另一手又隐讳地伸向袖中。鲜红的血液在袖间和腰间划下两道红痕，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意，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青花暗纹的小瓷瓶。
  虽然经历了一连串的劫难，几次九死一生，现在连身处何处都不知道。但此时叶娴的心里还是升起几分狂喜。
  经历了这么一路，不但她藏在腰间的药瓶和没来得及还给陈可宜的玉佩没掉，张青给她的那两千两银票竟然也完好无损，没被搜刮掉。
  这让叶娴不禁犹豫起来，要不要给那个掳她的人点个赞？
  一个被钱财收买的劫匪，能有这份职业操守，真心是不容易啊。
  带着清凉的青草气息，随着瓶塞的拔除，从小指般大小的瓷瓶口中透出，白里泛黄的金创药粉随着倾倒的瓶身撒落在伤口处，刚冒出头儿来的血珠颤了颤后，似偷看大人的小孩，又悄悄地缩了回去。
  已经见识过、听闻过原主生母所留药物药效神奇的叶娴，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盯着她手掌的眸光正缓缓放亮。
  方才还嫌弃她脏的男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靠了靠，竟是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一颗脑袋几乎要贴到她的胳膊上。
  以至于上完药准备将药收起来的她手肘一动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眼窝处：“嗷，你赔我的眼睛！”
  这个我可赔不起！
  这人不是个专门碰瓷儿的吧？怎么动不动就要她赔东西？
  叶娴无语地翻着白眼，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却见到他整个人痛苦地扭了扭身子后，忽地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一只眼眶泛红的眼睛紧闭着不停地淌眼泪，另一只眼睛却如最亮的星辰般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手中的小瓷瓶：“不赔我的眼睛也行，把这瓶药赔给我！”
  所以他的目的，其实是想要她手上的这瓶金创药？
  若是换作寻常的药物倒也罢了，但这瓶药乃是原主的母亲偷偷留给原主的，其中说不定有她不得而知的深意。所以，别说是他自己凑过来的，就算是她故意撞到的他，她也不会将这瓶药赔给他的。
  给他用一些抹在眼睛上，还是可以的。
  “不赔药也行，你告诉我云娘在哪儿，咱们今日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了！”不待她摇头，男人又主动退了一步。
  从赔眼睛到赔……云娘是个什么鬼？
  叶娴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对上他眸光跳跃似乎有些激动的眼神，她敛眉想了想，最终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云娘是什么人……或东西？这药我不能赔给你，你的眼睛我也无法赔给你。至于你被弄乱的……窝，我想，我很快就能帮你整理好。至于那件衣衫，你若是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明天想办法赔给你。”
  她真的有在脑海里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但请原谅，她仍然不知道那个云娘到底是人还是妖。
  所以，她只能忍痛看着眼前美男漂亮凤眸中的亮光逐渐变得黯淡。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花痴，现在想来，大约是因为她并没有遇到真正美男的缘故。要不然，为什么此刻她的心里会生出负罪感来？
  “谁稀罕你一件衣服！”男人眸中掠过失望之色，气恼地摆了摆手，下一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贴上前来，腆着脸看向叶娴，求助般地道，“你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肯告诉我，云娘她在哪里？”
  所以，云娘其实是个人。而且，应该是个女人。
  是他的什么亲人还是……女人？他似乎急于想找到她。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虽然接好却暂时行不了远路的右脚，叶娴想以此作为他助她离开的条件的想法才起，便被她抛开了。
  她并不喜欢用阴谋诡计骗人就范，尤其是拿别人的亲人作筹码。她相信，除此之外，她还能想到让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
  “你有什么愿望需要别人帮你达成？”
  “那那那，我，我把我整个人……”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听过云娘这个人。”她再次神情诚恳地摇了摇头。
  “真没有听过？”男子挠了挠头，仍然不相信地盯着她，“那，京都又出了个会神缝之术的人，你听说了吗？”
  神缝术？就是柳绿口中所说的那什么神医的缝合法吧。
  不对，他说的是又，除神医之外的第二人？
  不会是说……她吧？她还记得柳绿曾说过，这世上只有那什么神医会神缝之术。
  叶娴只是眸光闪了闪，男子却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一般，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道：“你知道是谁对不对？那你快告诉我她是谁。你只要告诉我这人是谁，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的人我可不敢要。不过……
  “做什么都行？”
  叶娴眸光微转，斜眼看了他一眼。
  她统共帮人缝合了三次，一次是活人文曜之，两次是死人左相夫人和被剖腹的侍卫，以张青的为人，是不可能将这样的消息放出去的。
  难道，是她看错了文曜之？他利用此事还另有所图？
  见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男子立马又嗷叫一声，举着手发誓：“我安哲榆对天发誓，我此刻所言，句句算数。如有违背，定遭天打雷霹。”
  这誓言……还真是够毒的。
  “哦，还有还有，衣服不用你赔了，本来就是件旧衣衫，颜色还素淡得紧，现在染了些颜色反而更好看。”安哲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叶娴目瞪口呆，煞有介事地展示完衣服又将脸凑到了她的面前，挤了挤青红一片的眼睛，“这眼睛也没事儿，不就是红了些吗，待会儿我拿药一抹，保证到明天就完好如新，跟新生婴儿的一般娇嫩水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