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断定是被割断喉咙而死，又何需再验？只要循着这条线索查清是什么人所为便行了呀。而这种事，找的应该不是我吧？”叶娴的脚步顿下，看向停放在小屋正中间被白布蒙住的尸体。
  她只是法医，只负责从死者身上收集信息，张青不会把她也当成与他一样全能的神探了吧？
  何况，尸体竟然被看管得这么严密，根本不是他们想查验就能查验的。这么偷偷摸摸的，万一被抓着了，不会也被下狱吧？
  “自然不是这样，”一直跟在一旁未出声的于虎忙上前一步将尸体上的白布揭开，一边道，“这不是受了姑……您的启发吗？大人仔细查验过李罗的伤口和当时床底的出血量，觉得情形与那日张大勇……也就是小花的兄长……相类似，所以也想着那割断他喉咙的一刀可能是在他死后补上的。只是，光有猜测他们也不会认啊，只有找出实实在在的证据，判定出他真正的死因，才能呈给皇上堵住武昭国人的嘴。只是，大人与属下明里暗里查验了无数回，却所得不多。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将至，这才不得不请了您冒险前来。”
  死后遭割喉？
  果然是另有隐情？
  叶娴蹙眉点了点头，在于虎侧步让开身子后上前一步站到了尸首旁。
  所谓的冷藏效果好，不过是将尸体放置于一个盛满冰块的方盒中。借着冰块释放出的冷气，死者的尸体倒确实被保存得很好，腐烂的迹象并不明显。
  白布被于虎掀至了死者的肩头，恰好露出其被割断的脖颈。外翻松驰的皮肉下，可见被齐平切断的气管和喉骨。
  这一刀确实足够致命，看情形也确实像是死后补上的。那要知道死者的真正死因，还得从其他地方入手。
  叶娴的目光上移，对上死者发绀的嘴唇和面部。
  “死者面部紫绀、肿胀，有瘀点性出血，尸斑出现较早、显著，分布较广泛，且尸冷缓慢，牙齿出血，倒与闷死之人的死状极为相似。但这李罗身手不差，等闲之人不能近得他的身，且找不到一丝被闷死的痕迹。这个理由……说不通。”张青的声音缓缓响起，叶娴一面点头，一面探手入袖，取出一个纯白口罩和一双薄皮手套，在身旁两人惊诧怪异的目光注视下迅速戴上，开始翻看着死者的眼睑和嘴唇，“人被闷死有很多种原因的，可能是外力，也可能是内因……”
  嘴里说着猜测的话，叶娴落在死者身上的目光却是无比认真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死者面部和嘴唇发绀，面部有瘀点性出血，且眼睑出血，玫瑰齿，如果再加上解剖后尸体内部出现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内脏浆膜面点状出血和内脏淤血。便基本可以断定死者确实是死于……窒息了。
  只能证明是死于窒息，因为国际上现代法医学著作已不再将颜面部紫绀、内脏器官淤血、瘀点性出血和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等四种改变列为机械性窒息死者所特有的征象，他也可能是自然性疾病死亡。
  可无论是机械性窒息还是自然性疾病死亡，只要不是死于刺客的剑，是不是就能证明喻大人所言无假，让武昭国人无话可说？
  但，一来凭着她袖中藏着的那些刀具，还不足以进行解剖。二来，武昭国人想必是绝不可能让她在他们的使臣首领身上动刀子的吧？再退一万步讲，武昭国人同意她解剖，她的系统也升级了，解剖的结果甚至与她的猜测没有任何出入，没有其他的佐证，又怎么可能让所有人特别是武昭国人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呢？
  毕竟，这个时代的忤作既然不解剖，那些通过解剖才能得到的证据又有谁知道并承认呢？
  如此一来，这事儿倒确实是有些麻烦了。
  “太子殿下！”门外陡然传来的呼喊声，令三人立马脸色一变，于虎吹灭手中的蜡烛率先冲向窗边将窗户打开，张青则同时拽住叶娴的衣袖。
  叶娴正一手掐着死者的脖子，一手托着他半秃的后脑勺端详，被张青这么一拽，死者的脑袋失去依托，重重地震落在下面的硬木板上，喉头跟着一震。
  灯灭的瞬间，叶娴顺手将白布拉下，之后在张青二人的帮助下跳到了窗外。于虎堪堪将窗户关好，屋门便被人从外推开，尔后屋内灯火通明，有急急的脚步声涌进屋内。
  片刻后有人低声禀告道：“回太子殿下，属下一直谨遵您的吩咐，守在房间外面，到目前为止，并未发现异常。”
  窗户上映着的一直背手走动的身影停下，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嗯，李大人乃我武昭国的四大长老之一，尸首是一定要运回去好好安葬的。我堂堂武昭国出使大臣在这文昌国遭遇不幸已令我国上下等蒙羞，万不可再让那歹毒之徒再毁了他的尸首。”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说话时低沉舒缓，如同有人正拉动大提琴演奏一首好听的曲子。而那说话的腔调，肃然中透着几分慵懒，竟有种魅惑人心的味道。让叶娴忍不住盯着窗纸上映出的模糊轮廓，在心里描摹着他的容貌。
  “是，属下等必誓死护卫李大人尸身。”整齐划一的应和声几乎将冰冷阴森的小房子掀翻。
  叶娴捂了耳朵，突然头顶上方的窗户被人从里推开，一道暗影伴着淡淡的香气从头顶罩下，那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到身上的凌厉目光，让三人同时僵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
  “没看到，没看到！”叶娴如同一叶障目故事里的主角，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祈祷着。
  一阵冷风裹挟着密雨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突然加重的寒意令她鼻头一痒，一个喷嚏即将喷薄而出。
  “阿……”她心头一慌，迅速抬手捂住口鼻，被逼回的喷嚏如一道寒流蹿遍她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偏还有打在窗框上的雨水汇集后滴落在她的眼睛里，气得她在心里暗骂：“我靠，这武昭国太子不会脑子有问题吧？这么大风大雨的，他这么迎着风雨欣赏这乌漆麻黑的夜色就不怕受凉感冒吗？”
  可那武昭国太子好像听到她的呼唤又偏要与她作对一般，竟是将窗子开得更大了些，如电的目光不停地向着窗外扫视，逼得三人不得不将身子缩得更矮挤得更紧。
  “阿嚏！”颇为婉转好听的喷嚏声悠悠地响起，武昭国太子才用他那迷人的声线懒懒唤人将窗子关上。又在屋内来回走动了数遍，直等到叶娴的脸上已被雨水全部糊住，身体被冻得已经僵硬了，一行人才终于离去。
  “我靠，你他妈的是专门跑来戏弄老娘的吧？”叶娴在心里暗骂着，于虎则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大人，现在是再翻进去还是？”
  张青侧头，将决定权交给叶娴。叶娴活动僵直的右手捋了捋湿发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