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自认感官敏锐，却一点没有察觉到这小乞丐竟一路尾随着她来到了家中。难道之前她听到的动静，根本就是她刻意弄出来想让她察觉到的？
  那眼前这人，可真是深藏不露！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你怎么跟这儿来了？”一瞬的意外震惊后，叶娴迅速连退数步，捏紧一直藏着的切刀，声音骤冷。
  面前之人却扑嗵一下直挺挺地跪在了她的面前，重重地磕下头去，“小姐是柳绿这辈子遇到过的唯一对柳绿好的人，是您救了柳绿的命，柳绿自当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三个响头磕完，小乞丐抬起头来，那双如狼般清冷的眸子里，眸光坚定，有着不容撼动的执着，无所畏惧的坚毅，却唯独看不到半丝的歹意和算计。
  叶娴静静地看了许久，心中微动，却终是叹了一口气：“我指出死者真正死因，并不全是为了救你，更多的是有着我自己的目的。你之前已用半个包子还了那份恩情，此时并不亏欠我什么。再说，我现在的处境，相信你一眼便能看透，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有能力将你留下？”
  她不知道这自称柳绿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就凭那双除了坚毅执着再无任何杂质的黑眸，她相信她真的只是如同她说的那样想要报恩。
  她因着有原主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算不上是两眼一摸黑，却也是步步维艰，若能得这样一个聪慧的人跟在身旁相助，定能少走许多弯路省了许多麻烦。
  然而，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现在的她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要悄无声息地在院子里再藏一个人谈何容易？
  “不管小姐有什么目的，救下柳绿却是事实，那您就是柳绿这一辈子的恩人。而且，柳绿能养活小姐！”柳绿跪行上前两步，眸中迸发出更为明亮的光彩，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柳绿一定能让小姐吃饱穿暖，不让任何人欺负小姐！”
  听着这样的话，这样的承诺，要说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但叶娴并不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心中动容，想到的却更多：“你能养活我？你是精于女红算数，还是琴棋书画之道，抑或是力气过人能卖苦力？这些你都不行吧？否则你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你要如何养活我？”
  叶娴缓缓摇头，触到柳绿眸底有黯然一闪而逝，很快却被不顾一切的决然所取代。她心头一震，快步上前将手伸向她的脸上，却被一只脏污的手中途扣住。
  柳绿的动作又快又狠，就好像出自防御的本能，瞬间就捏住了叶娴的手腕，巨大的力量似乎欲将她的手腕骨捏碎。却在下一瞬，力道骤然撤去，柳绿慌张地收回手：“柳绿该死，冒犯了小姐。”
  叶娴却像是没有感觉到，被放开的手立即上前，将她额前垂着的长发一把撩开。
  脏乱的发下，露出一张白皙清丽的脸。眉眼精致，五官小巧而清秀，在清冷的眸光映衬下，透出一种月下美人清高冷然的气质。这样的容貌，虽说谈不上艳压群芳，那也绝对是能迷倒不少男人的。
  果然如此！
  “就为了报你那狗屁的恩，你就决定亲自毁了你的清白，让你这些日子的苦苦掩饰成为一场笑话？你以为你用清白换来的钱就比嗟来之食高贵得多，我就会欣然接受？”叶娴觉得心底有股无名之火涌出，声音不自觉地抬高。
  她并不是说有恩不报，而是觉得再大的恩情要报也要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才是，否则那施恩之人岂不反而成了罪人？这是报恩呢还是施恶呢？
  何况，她始终认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值得柳绿如此放弃自我，不顾一切。
  她一身脏污满手污泥，乱发下藏着的脸却光洁白皙，足可见她本是个洁净之人。而从她方才的防御动作可以看出，以前定是有人曾打过她的主意。她为了护住清白，不得不以邋遢脏污的姿态示人。
  此时，她却为了报答她的举手之劳，决定不惜牺牲这个时代女子最为珍视的东西，让她真不知道说她聪明好，还是说她傻好。
  原本决定不顾一切心志坚定的柳绿被她突然的怒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却很快明白过来她的好意，羞愧地低头：“是柳绿想岔了。只是……柳绿身无所长……柳绿明白了，柳绿一定凭自己的本事，报答小姐的恩情。”
  眸中再次盈起坚定的亮光，柳绿起身来到树下，动作利落敏捷地一下就攀到了树上。
  “下来！”
  “大小姐，饭来了！”
  叶娴瞪眼看着她的身形迅速隐进樟树的枝叶间，唤她下来的话却被送饭来的小瑶打断。
  “进来！”叶娴一面应着，一边快步进到屋中，迅速地将脸上的纱帽摘下藏好。
  少了几分前几日的惊恐，小瑶依然是目不斜视地将饭菜小心地放在小桌上，之后不用叶娴再吩咐，便熟练地拿起水桶去外面打水。
  熟悉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味道。
  叶娴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拿起碗筷拨了小半碗菜和小半碗饭到一个碗里，快速而艰难地解决掉，又将其他的饭菜全倒进一个大碗里，藏进一旁的空柜中。
  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她一手抓起一个空碗，突地重重摔向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提着水桶的小瑶急匆匆赶进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和满地的碎瓷片，她的脸色一白，双腿一软，提着的水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小半桶的水溅出湿了她的半边裙子。
  “天天都是些能淡出水来的素斋，还不让人吃饱，我要写信给我爹，看我爹怎么收拾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人面兽心的人。”叶娴将仅剩的一双筷子重重地掷在地上，指着已瑟瑟发抖的小瑶狠声道，“你，回去告诉夫人，她若是再让我天天吃这样的东西，我就让她再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话，小瑶直接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手好半天才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提着个空饭盒一步一摔地跑了出去。
  “呼……进来吧！”叶娴放下叉在腰间的手，冲门外挥了挥，转身从柜子里将藏好的饭菜和之前留下的一个包子放在了桌上，“来来来，赶紧吃了去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别把我这屋子给熏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