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叶娴飘然离去的背影，一直负手而立的张青凝目向着一侧肉摊旁的屠夫们看过去。居于首位的屠夫正心不在焉地剁着案板上的肉骨头，冷不防抬头间对上他冷沉威严的审视目光，手上的动作忽地慌乱起来，扬起的大刀差点落在按着骨头的右手手腕上。
  “哐当”一声，大刀重重落下深陷案板之中。他手忙脚乱地拔了几次无果，竟是弃刀于不顾，忙乱地将案板上的猪肉和其它刀具等往中间一拢，丢入竹筐中便急急地转身欲要离开。
  “拦住他！”想到叶娴方才条理清晰的分析，张青眸中掠过赞叹之意，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冷肃，随着魁梧屠夫移动的眸光几乎凝成了一根冰锥。
  凶手果然是他！
  刚刚才反应过来他身份的两名衙役正欲对其躬身行礼，闻言不由一愣，四目四处飘移一阵才定格到那落荒欲逃的屠夫身上。
  “他是这里卖了多年肉的刘……”
  “速去拘住那屠夫，再回去禀报你们杨大人，按那位小姐说的对其进行审讯，也好少一桩影响他年底政绩考核的冤假错案。”张青打断二人的话，冷冷的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那京兆府尹本是个聪明的，却一门心思都用在了打理关系上。加之没有个好的忤作，在判案断案一事上屡犯糊涂，积下不少的冤假错案。今日那叶大小姐倒是帮了他一把，等于是白送了他一项政绩。
  如此想着，张青又冲一旁的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人点头，眸光晶亮地看了一眼叶娴的背影，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属下记得外面有不少的传言都说这叶家大小姐粗鲁跋扈、口不择言甚至无知愚蠢，可属下怎么两次瞧着她都跟传言中的相差甚远哪？这么伶牙俐齿的一个小丫头，居然会被说成口不择言的粗鄙之人，看来，果然还是主子您说得对，传言不可信哪。”
  斜对着小巷的茶馆二楼隔间的窗户前，一名青衣侍卫捏着下巴感叹般地摇了摇头，望向远处的双眸中满是兴味之色，“要说起来，这小丫头确实厉害。死相那么惨的一个人，换成其他女子，怕是早就吓得花容失色痛哭流涕了。她倒好，非但不跑开，竟然还凑上前去。那姿势，啧啧，她那小脸蛋都快贴上死人脸了。不过，她只那么凑近嗅了嗅看了看，竟然就说得头头是道，瞧张大人的神情和他的话语，分明就是完全认同了她的意思。胆大，观察入微，还善断，这样厉害的女子，啧啧，我喜欢。嗯，我是真喜……”
  正说得起劲、兴奋得不知今夕何夕的青年侍卫突然觉得一旁传来凉飕飕的寒意，脸上绽开的朝阳般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还算俊朗的脸上，剩下的“欢”字也卡在了喉头。
  待到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却发现自家主子并没有看他，而是一袭黑袍，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远处，冷然的脸上似乎并无任何异常。微凝的眸光似乎正在人群中追逐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奇怪，难道是昨儿个没睡好，出现幻觉了？”青衣侍卫抬手挠了挠头，正自狐疑之时，耳旁飘来一道淡而冷的声音，“你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回去好好挑个日子，把你和红桃的事儿给办了。”
  “我和红桃的事儿？什么事儿？”青衣侍卫一头雾水，待到回味出是什么事时，他神情一惊，俊朗的脸立马扭曲得十分怪异，如受惊的兔子般一伸手拉住黑袍男子的衣袖，哀求道，“可别呀，王爷，属下和那红桃真没什么事儿。属下就算是再眼神不好、鸡不择食，也不可能看上长得真像个桃儿的红桃姑娘啊。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啊，否则属下这一辈子可就被您给毁了。属下求您了……”
  “再啰嗦，今晚回去就成亲！”黑袍男子面无表情地说着，微微闭眼压下脑海里因着那道白影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的旖旎画面，抬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似乎又隐隐作痛的伤口。
  再睁眼时，他的眸光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冰霜，身姿轻盈地纵身一跃而下。
  巴拉巴拉个没完的青衣侍卫立马乖乖地捂住了嘴，随即发现自家主子已大步离去，他又忙跟着跃下二楼，一边追又一边忍不住苦着脸询问，“主子，那属下和红桃的事儿是办还是不办啊？还有啊，主子，您肩上的伤口还没好利落，动作轻点悠着点啊……”
  “站住，刘胖子，你跑不了了！”身后传来的熟悉呵斥声，令缓步离开的叶娴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便见到之前那名身形魁梧的屠夫将怀里的竹筐子往背后追来的衙役身上猛地一掷，拿了把明晃晃的尖刀朝着他们挥舞，“你们别过来，刘二狗他是罪有应得，好好一个有手有脚的健壮汉子，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已是不该，竟然还因着偷盗被抓而施行报复，偷偷下药将我爹害死。我杀了他，那是为民除害，你们不应该定我的罪……”
  见到尖刀，两名衙役立马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却又因着有刑部的大人在场不敢就此放弃，只得两眼紧盯着屠夫手中的刀，嘴里不停地说着劝阻呵斥的话。待到屠夫退后一步，他们便上前一步，屠夫上前一步，他们却又立马退后两步。
  一时间，三人竟是相对立在街头，形成了僵持对峙的局面。
  叶娴只瞅了两眼，便转过身再次离开。
  她从来只是负责从死尸身上找出信息，帮助死者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至于到底该判有罪还是无罪，是律法战胜伦理，还是人情战胜律法，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纱帽，肚子已经暗自奏着交响曲的叶娴正犹豫着是回家去还是继续在街上晃晃，欣赏欣赏这文昌国京都的风貌，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填饱肚子的法子，甚至是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像方才一样再赚点经验值。
  一股不小的力道撞得她的身子一歪，眼前一道深蓝身影闪过的同时，“啪嗒”一声，有什么落在了她的脚边。
  “还有没有点礼貌啊？撞了人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叶娴抬头，不悦地盯了人群中缓缓前行的蓝衣男子的背影一眼，低下头时，一块状似小孩玩具的巴掌大的方形木块映入她的眼帘。
  她正欲移开目光，却在触到木块上的图案后，双眸微眯，仔细地看了一眼后，猛地抬头看向人群中渐行渐远的蓝色背影，略一犹豫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