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幸福
作者:
某桥凉介 更新:2021-10-08 06:15 字数:2498
第三卷第十二章幸福
果然,回到家陈癸奶奶和妈妈这两位老母亲再一次短暂的联盟,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几十年来也只是偶尔现世的狮吼功发挥到了极致。
奶奶苍老枯瘦的手在陈癸光洁的额头上给他擦着汗,早已干涸却依然锐利的双眼此刻噙满泪水,上下嘴唇像个永动机,没有一丝停顿的切换着对孙儿的爱抚和对儿子的不满。母亲查看完陈癸的伤势,泪水在空中滑落,下一刻她多年劳作但依然白皙的拳头狠狠捶打着陈仲鼎的胸膛,发着他是怎么当爹的灵魂质问。
劈头盖脸的呵斥,混杂着两位老母亲满是恨意的拳头,让一个小时前还是一副武林高手英雄好汉模样,惩恶扬善舍我其谁的陈仲鼎,此刻耷拉着脑袋老实接受着两位女王的制裁,俨然一副痛打落水狗的精彩场面。
哦,还有在一旁无辜受累陪骂的爷爷,毕竟有其父才有其子,老子英雄儿好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罪恶的根源还出在老头身上,这种事打陈癸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当时没有掐灭,此刻女人们誓要严惩不贷。
陈癸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下梁。两位祖宗这一通痛骂,在场三个老爷们一个也没放过,果然,女人这种生物在吵架和纠错这方面是相当严格的,决不能轻易招惹。
回家的路上,父子俩已经想好了善意的谎言——下山路上有个老人家倒在路边,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两人好心扶老爷爷起身,不料陈癸却被割伤了。
说辞都想好了,陈仲鼎痛心疾首,做拍手状:“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
“不过好在没什么大事,老人家也平安,也算是积德了。”陈仲鼎做我心甚慰状。
两人心想这种扶老爷爷过马路,又没有参加任何危险活动的好人好事想必是能蒙混过关,并且博取两位祖宗的伟大的同情心的。可他们还是低估了母亲们对这件事情的紧张程度。
两人的辩解苍白无力,染红的纱布深深刺痛婆媳的心,她们不管你是何种原因,只知道自己家的宝贝受了伤,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她们发泄心情和愤怒。
只是越到后面,婆媳两的表现就变了味儿,甚至让陈癸觉得这婆媳俩是不是预谋好的,正好趁此时机发作,敲山震虎,让这三个男人,哦不,两男人一男孩收敛一点,不要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同时敲打他们,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陈癸憋着笑看着被数落的父亲和爷爷,轻轻摩挲着纱布,刀刃抵在指骨上的清晰感受此刻依然停留在指间,忍受着上药后的剧痛保持镇静平淡的脸色,望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客厅,或站或立或恼或闹的人儿,充斥耳畔的喧闹呵骂,温柔入骨的轻声抽泣。他突然觉得像是回到了童年。
时光总是在不停流逝,在到达你手中的瞬间,你又已经失去了它,那么其实你根本不曾拥有过。人们小心翼翼保护着不愿忘记的回忆,可对于人本身而言,那已经是失去或者说死去的事物。但有时我们偶尔能在夏夜的天台眺望夜空,身后林中的一声蝉鸣,那场景像极了你六岁那年偷偷爬上天台望着你发誓要守护的星空。这一刻,你又回到了童年,像是时光倒流,你抓住了它,短暂却真正拥有了它一次。
此刻的陈癸就是跻身于这样的奇妙状态,那年的他满身血污的拖着一只跟他个头差不多高的豺狗提着一把小柴刀跨进家门,家里的女人像是炸开了锅,红着眼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抹着泪检查着娃娃的身体,一边殃及池鱼的批斗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当时的他只有满脸的兴奋和骄傲,无视亲人的动作,炫耀着自己的战绩,此刻的他饱含让家人担心的歉疚,却莫名回到了当年的场景,像是电影里镜头旋转一圈,同样的场景时间却转回了好多年前,他没有对大人们责骂的担心胆怯,只感受到了最温暖亲切的关爱,原来这是一种被宠爱和保护的幸福。
陈癸的房间里,陈癸的自制的摇扇在夜风的吹动下摆动,陈癸转着笔,偶尔抵住下巴沉思。
不得不说,今天的跑山让他震惊的地方太多了,不论是父亲的身手还是胆魄,不论是他说出的那些令人心血震荡的话语,陈癸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并不是不吃惊,只是常年的性子让他对突如其来的事情不会有过激反应,反而会异常镇定。
但是事后坐下来,细细品味,本应该当事情发生时出现的情绪才突然涌进身体里,这是一种奇怪的慢热或者说迟钝,即使是这件事本身陈癸也难以理解,总像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时,他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缺少了很多感觉和情绪,多了些麻木迟钝。
父亲应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吧,那些漂亮凌厉的招式,面对危险的镇定和无畏,对待即使是亲生儿子的生命的淡然对待,那些热血沸腾的教训,都不是平凡如父亲这样的人能说出来的吧,可他偏偏说了,而且知行合一,滴水不漏,丝毫没有表演成分,这些都在向他对父亲的认知发起冲击。
不对,还有那个神秘的三哥!这个老三一直是个极少露面的人,十余年来,陈癸见他不超过十次,不知道他的住所,不知道他的工作,更不知道他的生活状况和感情情况。
陈癸看着窗外,他的房间靠着北面,后面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只是此刻乌漆嘛黑的只有沙沙的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手不自觉的摸向了口袋,空空如也。我知道,是时候去买包烟了。
在妈妈吆喝着他大晚上的还转悠,早点回来......妈妈无奈的呐喊在身后飘荡,陈癸嬉笑着说知道啦。买了烟跟老板再次叮嘱不要向他父母透露才敢放心回家,回了家,蹑手蹑脚躲过视线,直奔天台。
天台上摆放了很多物件并不空旷,但却井井有条,一个非法安装的卫星电视信号接收器朝南摆在一旁,就是靠着它,陈癸能够看到很多小朋友看不到的电视和动漫,这让当年的陈癸多了些傲慢的资本。陈仲鼎从一家二手摩托车厂弄来的,一台被拆得只剩下架子长满铁锈的雅马哈复古机车框架,被陈癸用物理书上说的动滑轮吊了上去,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南摆放,似一匹烈马抬起前蹄傲视前方,每当傍晚降临的时候,隐藏在铁锈下面的金属外壳闪烁熠熠金光,令人侧目。堆积的杂物被横着竖着摆出了一个简单有些丑陋的小小拱桥,下面放着几株盆栽,君子兰、仙人掌......这个简陋的拱桥让它们能逃过午后的烈日照射。
陈癸从小就在这里度过满是繁星的夜晚,有时候他会拉着姐姐上来,但是后来,姐姐有了自己的爱好,不再爱跟自己在天台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的发呆了,不过现在陈癸学会了抽烟,能不被姐姐发现,这倒是一件令他感到一丝欣慰的事情。
陈癸在天台边缘坐下,小腿晃荡着轻轻磕在墙上,拿出火柴点燃香烟,抬头吐烟,仰望那片他看了好多年的星空,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