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论装逼
作者:某桥凉介      更新:2021-10-08 06:14      字数:3134
  云层不知是否要带来秋夜的雨久久未散,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前方空荡荡的街道上横亘着一根粗壮的竹竿,枝叶都已经被削剪干净,通体发黄,甚至有了油光水滑的脂感,由此可见,此杆早已历经沧桑,经过了年华和人气的洗礼。
  这里是出弯口,如果竹竿再靠近一点,也许陈癸父子就成了一场事故。
  两旁的树影下缓缓走出七八个青少年,昏黄的路灯下身形逐渐清晰,这架势并没有要隐藏的意思。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海拔高低不同,却是同一副桀骜嬉皮的无赖形象。陈癸早有耳闻,此地的年轻人精神空虚,前途迷茫,没有良好的就业,当地莫大的贫富差距,大部分年轻人只能被迫成为无业游民,整日游手好闲,在街头晃荡,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掉头走吧?”陈癸低声说。
  “有时候,男人需要维护正义。”陈仲鼎摘下头盔,让陈癸下车。
  “爸,我总觉得你今晚是个装逼犯。”
  陈仲鼎闻言并没有反驳,反而转头认真盯着陈癸的眼睛,“也许只是因为你太久没有崇拜我了。”
  陈癸一直掩饰得很好,即使在他觉得父母已经无法快速接受新事物,无法拥有强大的信息来源,无法给他更加优渥的生活。他始终没有在言语或者行动上有过任何不敬,没有用自认为远超同龄人所学的知识在仅仅只是小学学历的父母面前炫耀,只是在某些自己并不赞同的观点上选择沉默。
  可原来在青春消逝的父亲心里早就明了,把他的心思看的通透,只是作为男人和父亲的尊严,并不允许他戳破这层窗户纸。但不管怎么样,眼见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眼中的骄傲,能够展翅高飞,却还是希望自己能是他心中的英雄啊。
  “那我就陪您走这么一遭。”
  陈仲鼎笑笑,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似乎是在发送信息。
  陈癸心想还算是理智的嘛,那就好好拖延一下时间吧。他知道这个村子里有父亲的一个多年老友,曾经去他家做客,老友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让他过继给他当儿子,父亲当场拒绝,老友退而求其次说认他当义子,要他每年去家里住上几个月,让他享受天伦之乐。磕了头还摆了酒席,只是不知为何,陈癸长大后的记忆里却很少有这位义父的记忆。
  双方对视半晌,对方站出一个青年。
  “你们两老的老,少的少,还当着我们的面有说有笑吗,是真没把我们当回事啊。”为首的少年脖子上露着半个纹身,吐着猩红的信子长着黑斑的蛇头。叼着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钢管,在小腿上拍打着,向身边穿着紧身黑皮裤的小个子使了个眼色。
  黑皮裤尖锐的声音随之响起,“也不为难你们,交出身上的钱,今天你们就可以从这里站着过去。怎么样?还算人性吧?”语气中的奸诈像极了电视剧中为祸朝廷的大太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担心陈癸二人不明白,指了指陈癸身后,“哦,对了,还有那车,得留下。”
  黑皮裤说完,陈癸父子二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这车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陈仲鼎父子二人满身穿戴绝不像是有钱的冤大头,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平民味道,怎么可能吸引他们,那就只有这台车了。
  黑皮裤见状以为被他唬住了,向兄弟们露出得意炫耀神色,仗着有身后的兄弟撑腰,他放心大胆的拔腿向陈癸二人走过来。
  “还愣着干嘛,把东西都拿出来吧。”说着已经到了眼前,摊手朝陈仲鼎要钱。
  走近陈仲鼎一个跨步的距离,陈仲鼎忽然出手擒住黑皮裤的手臂,反手一扭,陈癸听到了骨骼清晰的异响。黑皮裤被轻而易举的扭转了身体,左手捂住肩膀大喊,“疼疼疼!疼!”
  陈仲鼎把弯曲着身体像只煮熟的虾米一般的黑皮裤拉起身,两腿站定,黑皮裤毫无反抗之力,被拉起身的他巨大的惯性不断后退,小腿突然像是绊在坚硬的铁杆上,直直的往后倒去,陈仲鼎在黑皮裤的肚子上紧挨着跟上拳头,凛冽的拳风清晰入耳,陈癸明显看到黑皮裤空中的身子凹陷下去,下坠的速度陡然上涨,随后传来黑皮裤厚重的倒地声,就像一片风中飘零的树叶,在空中任由狂风卷起吹落。
  陈癸心说真是太漂亮了!虽然有趁其不备之嫌,但是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对他来说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水准。
  从小陈仲鼎就有意教陈癸功夫,只是苦于当时常年在外,没有教学的固定时间,而陈癸从小就显露出异于常人的学习天赋,家人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做陈癸所需的正业当中,爷爷娇惯出的过于自由烂漫的性格,也让他不肯认真跟着操练,一个不留神就跑了,还恶人先告状的向他爷爷诉苦,导致三天两头的弄的陈仲鼎头大。
  最终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所以在陈癸心中,并没有对此留下深刻印象,更没有正确的认知。
  陈仲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这手擒拿格斗,却让陈癸肠子都悔青了。心说小爷要是从小跟着这个看起来憨厚却在不经意间总是露出不平凡气质的中年人练功,在学校那几次被殴打的经历,还不知道是鹿死谁手呢。
  陈癸脑子还在飞快的幻想,黑皮裤的同伙正处在震惊当中没反应过来,可见从陈仲鼎接触到黑皮裤,再到现在捂着肚子只能哑声呻吟,连打滚的动作都勉强,这些是在怎样的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发生的,这样的场面黑皮裤一伙从未料想过。
  “知道吗?要钱手心不能向上,”像是在教育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他淡淡的说着一些掺杂着乡间俗理的男人哲学,“这是乞讨。”
  陈癸心说服气了,爸爸,我真的服气了。
  原本以为自己见识到的世界,父亲已经无法理解,自己在这个年轻人崇尚黑道、喊打喊杀的环境中成长了不少,学会了更多装模作样、牛逼哄哄的套路,装逼行列中也算逐渐成为了一枚出色的种子选手,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原来真正的牛逼,不需要虚张声势,不需要口号喊得震天响,反而越是平静,越令人心惊。
  同时他也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反差可以这么大,曾经你以为的东西,可以统统推翻。
  就像是他骑着一台yamaha r1用80公里的速度强行压弯,可父亲骑着那台豪爵家用摩托,排气管哼哧哼哧的响着,飚出180公里的速度在身边急速闪过,护膝套上钢片跟地面摩擦激起一路火星。
  陈癸这下更有信心拖延时间了,当下站出来,“有些人,你可以抢,但是有些人你们还惹不起。”陈癸不再多话,言多必失,反而显得心虚,越是隐藏越是能让人忌惮。
  几个年轻人还真被唬住了,打量着陈癸两人。
  众人的犹疑令陈癸不解,虽说老爹雷厉风行的干掉了一个,可是干掉的这家伙显然是个弱鸡,心说,现在混社会的年轻人都这么不禁吓?
  “老大,看这车的速度,这个淡定的架势,看起来不像是个善茬啊。而且,那边还有......要不,咱们到此为止,稳当点好好玩一场,当没发生?”一个年级轻轻却有一双酷似老年人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瞥了一眼身边的阴影里,轻声说道。
  七个男人横在路中,商量着要不要打退堂鼓。
  “可这是到手的鸭子啊。”在他们看来,这两人至少能坑个几千。
  “对,我看这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双手,咱们一起上。”
  “万一他们报复呢?”
  这话一出,大家陷入了深思,是啊,现在是痛快了,钱到手车到手。可是一个个得都露了脸,更别提那辨识度如此高的车。只要存心想要报复是绝对能找到他们的。
  陈癸听不真切,仍是不解他们在忌惮什么。
  “哼。”一直冷着脸听着几个人巴拉巴拉讨论的老大突然出声,“你们以为,现在放人就能善终?真要是厉害角色,就冲咱们今天劫道这事儿,就得把咱们整个半死。”
  这为首青年虽然年纪轻轻,却似乎深谙此道是个中老手,当下斩钉截铁的说:“要是个外强中干的,冲他这点手脚,在我们面前还不够看!既然截了道,那这仇就是结下了。”
  “那......咱们怎么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大哼哼两声,“刚刚那老的拿着手机鼓捣,想必是在叫人,咱们这屁大点的地方,都这会儿功夫了人还没赶到,那咱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众人听了深以为然,没错,这地儿就这么点大,这单子买卖他们拖拖拉拉了半天,也没见哪里放个屁,绝不像是有来头的人物应有的表现。
  众人撸起袖子准备跟着老大大干一场,彰显主权。站在中心的老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就算他是个人物,”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舔嘴唇,语调逐渐阴鸷,“弄死在这儿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