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话题，平日里大家也都有议论，但毫无疑问，从未像今天中午这样成为议论的焦点，渗透到饭桌的各个角落。
  对早已习惯公司老旧工作模式、没有勇气摆脱舒适区的员工来讲，调离或在新合并的公司里得到满意的工作职位是他们目前最大的愿望。至于其他方案的选择，即便留给再多时间考虑，依旧难以接受。改制对他们来讲是人际关系、活动能力、个人能力的一次巨大挑战。
  中午陈嵋匀打好饭，端着餐盘在李姐对面坐下。
  “李姐，听说你已正式调入集团机关部了，恭喜你啊。和你邻桌三年，还真舍不得你走啊。”他无不羡慕地恭喜道。
  四十岁左右的李姐与陈嵋匀原在一个业务部门工作，半年前借用到集团机关处。在陈嵋匀印象中，李姐的工作量与她平日在办公室的话语一样不多，工作绝不越尺半步，即便部门接了新业务，也绝不肯成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在单位工作三年的陈嵋匀看不出李姐具体负责什么外贸业务。但没有负责具体业务就是最好的结果，一年后他终于明白过来，可已经被无辜卷入一桩亏损上亿元的业务中了。
  “我也舍不得你们啊。刚调入没两天，你消息还挺快的。虽然离开胜富公司，但咱们在一栋楼里上班，还会经常见面嘛。你呢，这次改制有什么打算？”李姐笑问道。
  “我倒是想离职，可领导是不会批准的。提到这事就生气，我按领导谈好的业务要求跟单，最后竟然说我是那项亏损上亿元业务的主要负责人。他们也太抬举我能力了吧。“陈嵋匀谨慎地张望了左右，见中午领导并未在饭堂出现，便愤愤然道。
  李姐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后像是问陈嵋匀又像是自言语道：“这项业务现在出现这么大问题。公司还能收回多少债款？。”
  “哪里能收到债款，对方就是个骗子，人都跑走。之前他们抵押给我们的矿山，根本不值钱。也不知当时我们领导怎么就轻信了他们的鬼话。唉，不提了。”他那张老实巴交的宽脸上露着激愤又迷惑的神情。
  “这单业务又不是你谈的，合同也不是你签的，虽说付款单的经办人栏有你名字，但如果没有领导签字同意，这业务也不可能进行，款也付不出去呀。所以，没关系，真要追究责任人，也应该是领导。他们不让你走，你就天天坐在办公室看报纸呗，只要工资照发就行。”陈嵋匀的好友，李奇，在一旁安慰地笑道。
  “行了，别安慰我了。再提这事，我就要从这36层跳下。“陈嵋匀苦笑道。
  “别，你这么一壮烈，上亿元的亏损马上就有了结案，背后不知有多少人要感激你啊。不过，在你跳之前，还是先帮我把咱们这月的房租付了吧。你的女朋友，我就牺牲一下，替你接手了。“李奇嬉皮笑脸地说道。
  陈嵋匀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他有点弄不明白，自已每日老实勤恳地按领导签好的合同跟进业务，怎么最后竟糊里糊涂地被领导说成是这单巨大亏损业务的主要负责人。
  同他一起毕业进来的李奇，平时里在单位并不多见，领导问起他，他都谎称外出办公事，但与他同住一屋檐下的陈嵋匀，何曾不知他是在为自已的生意奔波。领导如何放心将大单业务交给这样整日不见踪影的年青人呢。
  时间一长，领导几乎忘了李奇的存在，而老实勤恳的陈嵋匀却给领导留下深刻印象。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李奇回到宿舍告诉他，他在外已和几个朋友成立了一家进出口公司，问他是否愿意带着自已的业务加入。
  他愕然，突然发现自已整日忙碌地跟进领导业务，不仅没有时间去发展自已的业务，最后还被按上重大亏损业务的主要负责人。而同一屋檐下的李奇此刻却有了自已的公司。那天晚上，平日没时间静下心思考的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沉思，沉思后的结果是，再也不触碰单位的任何业务了。
  晓燕和欣格端着餐盘朝曼云旁边的空位走来。
  “曼云，听说你是某网站的品牌绘画老师啊，收了不少粉丝吧？什么时候让我家虎子跟你学漫画，以后高考，说不定做为艺术生进名校呢。”晓燕坐定后毫不客气地开玩笑道。
  “晓燕，你得休谅人家的异地恋，这每周末广州深圳间往返很辛苦，刚见面没两天又得巴望着下周了，俩人本就恨见面时间太少，你却要她教虎子学画，给那位刑警男朋知道了，不把你恨得牙痒痒？”欣格想起刚才在办公室曼云对她揶揄的话，便朝曼云故意眨了眨眼，开玩笑道。进了饭堂，望着大伙儿热闹议论的场面，欣格终于回过神了。
  对曼云来讲，大学毕业进到胜富公司不过是遂了一辈子在国企单位工作的父母心愿，却并非是她的意愿。
  她庆幸自已的绘画爱好并未随工作环境发生变化而丢弃，相反，在她的坚持和努力下居然在网站找到了事业新天地，成为某网站捧红的绘画明星老师。这样，在胜富公司的工作倒像成了束缚她发展的牢狱，无法让她在绘画上投入地释放出全部热情和天赋。
  改制方案一定，她便打定主意，无论父母如何苦口婆心地劝阻，也要离职了。
  “哎哟，异地恋多累多不牢靠啊。深圳多好，你不如到深圳男朋友那里工作，你们网络授课应该不会受地域限制吧。”听到曼云与男友的异地恋，晓燕热心地给她建议，竟忘了刚才还想让虎子跟她学漫画呢。
  “晓燕，听说你准备调走啊，准备进哪家单位？还是国企业吗？”坐在她对面的李华插嘴问道
  “是央企一家单位。等迟些定下来再告诉大家，到时请你们吃饭哈。”晓燕娇俏的脸上露着快乐的笑容。
  “黄宝授，你是走还是留？”欣格在旁小心地问道。
  “很难决定啊。到了我这岁数，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重担都在我这奔四十的男人肩上，可不敢像年青人那样潇洒地走。我一直在机关做事，没做过业务，没有自已客户，真脱离了单位，一时都不知自已能做什么。我不像你，有自已客户，完全可以把生意带走。即便你不想做业务也可以做回财务啊。话说回来，合并后的新单位怎么也要给我们这些旧人安排新工作吧。咱们胜富现在是艘负债累累的破船，南通集团想甩都甩掉，但胜富又不能破产，那就看接下来新合并后的公司会不会有转机了。俗语说，破船还有三分钉呢。新合并后的公司，工资发放应该是没问题。“
  坐在他身后的刘经理，转过头，突然拍了拍黄宝授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黄啊，我早就告诉过你，背着巨债的胜富是没有希望的单位，固守它是死路一条。别以为它是国企就不会轻易垮，以为能供给你一辈子饭碗，现在看它还存活，这不过是假象。未来连南通集团都还不一定存在呢。小黄啊，前几年我就告过你，不要相信什么破船还有三分钉，还是尽早学点本事赶紧游走吧。你看，现在这艘船已经开始沉了。不管是胜富还是南通集团，它们都给不了你一辈子铁饭碗，保证不了你明天还能在这饭堂安稳地吃饭。小黄啊，听我这过来人一句，你还年青，多学点本事，多长点见识，那才是自已给自已挣到金饭碗，有了真本事你走到哪里都不怕啊。”
  从农村出来的黄宝授，大学毕业后，父母好不容易托了在集团人事处工作的同宗族远方亲戚帮忙，终于进入了省属国企单位。他成了父母眼中的全部希望和寄托，也是他自已三口之家的全部经济来源。学文科的他多彩多艺，大学时就崭露头角，本以为自已在省属国企会有一番作为，但进来不久他就发现，以自已现在的能力足以应付胜富公司机关的清闲工作，更何况在外贸单位，机关工作再突出，也不会有更多提拔和增加收入的机会。很快他便安于现状，将那些多才多艺收藏起来。时间一长，它们自然对他都生疏了。
  要他现在马上离开舒适区去外面闯荡？一想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妻儿还等他养家，他就不寒而栗。
  江海洋听后点点头，接道：“公司产生这么大亏损，即便与几家公司合并，也不可能翻回盘。何况各单位的账目还是独立核算呢。听说南通集团今后不再批给胜富公司资金做贸易了，没有资金不就等于断了生意，还不如关门算了。听说集团领导是想让我们胜富全面停止业务，去收债呢。我们凭什么去给人家擦屁股？谁的亏损谁自已去收债，领导为什么不敢自已去收债？”
  “这消息可靠？没有资金我们怎么做生意？“欣格不详地摇着头。
  “欣格，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当工厂老板娘不好吗？。”江海洋打趣地笑道
  接着又笑呵呵地说道:“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倒还有个好建议。不如我们几个一起成立一家外贸公司，大家的离职补偿金都拿出来一起入股嘛。”（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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