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凡的三位同事一上车连忙摘下工牌，互相打了招呼。
  梁今不一会儿就和他们聊熟了，这三位同事都是华仪研发部的，不过来自不同的项目小组，一个是董一凡他们小组的，另外两个来自其他小组。
  李记小龙虾在一条美食路上，门口的柏油路不算宽，也不算窄，可容三到四辆小车并行通过，六点还不到，路两旁的香樟树下停了一辆挨着一辆的小车，他们也算巧，碰到一辆车正要离去，得了个停车的空位。
  相比于美食路上的“苍蝇馆子”，李记小龙虾的门店占地挺大的，火红的招牌，诱人的香气。门口还有一大片露天场地摆了几张或大或小的桌子，此时桌子边上都坐满了剥虾子的客人，没有位置的，都排着队等着。
  “一凡，这儿，这儿呢。”隔壁老王一看到董一凡他们过来，立马站起来叫道，董一凡也挥了挥手。
  隔壁老王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天呐，‘今朝有酒’竟然是个萌萝莉！”一个瘦瘦的，看起来就像是技术宅的小个子男人惊讶道。
  梁今嘻嘻笑道：“你们好，我是今朝有酒，你们可以叫我小今。”
  “艾玛，小今妹子，今晚是过来喝酒壮胆的吧，我记得老子当年高考前一晚，喝了我奶奶半桶的米酒，第二天果然超常发挥，不然哪考得上大学，哪买得起碧玺御宅啊！”隔壁老王说道，似乎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抹了抹眼角。
  “没事别嘚瑟，再嘚瑟租你家去！”
  “去！我会引狼入室嘛！”
  “再见，青春；再见美丽的疼痛；再见，青春；永恒的迷惘……”小个子男人举起酒瓶唱到。
  “一杯二锅头，呛的眼泪流……”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跟着拿起还没开瓶的酒瓶也唱到。
  两人就差点抱头痛哭。
  梁今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双手，道：“大家不要那么激动，我明天不高考，我快研究生毕业了，我工作了，我又失业了，我……”
  “哎呀，小妹妹，不好意思让你伤心了。快过来坐，一凡，带你同事都一起过来坐吧，一起剥过虾，吃过酒，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大家不要客气，我就是隔壁老王，叫我老王就行。”络腮胡子中年男人拍着胸脯道。
  一个大圆桌可以容纳十人，远程遥控还没到，拉走两个凳子，一桌八人，坐得宽宽松松。
  大家刚刚坐定，身强体壮的店小二搬来三口大锅，“红彤彤的，香喷喷的龙虾来喽，各位客官久等嘞！”
  三口大锅以上，原先看起来挺大的大圆桌一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锅中冒着扑鼻的热气，有蒜香的、有麻辣的……
  吵吵闹闹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不说话，不约而同的戴起手套，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开吃。
  先吃一阵子，再说话。
  吃到一半，隔壁老王道：“好像漏了个人，是不是？”
  不吃虾环顾一圈，道：“没漏啊！”
  “远程遥控不在。”打翻醋坛子，“我来发个消息问问。”
  “碧玺扯蛋群”里立马跳出一句：遥遥，你到哪儿啦？
  远程遥控：“上高速呢，堵车了。”
  “该，你别着急，我一会儿打包给你带回去吧。”
  “行嘞，谢啦！”
  “咱们光顾着剥虾了，是不是还没喝酒啊。老板，给咱们这桌来瓶橙汁！”
  “小今妹妹，你一会儿喝橙汁，酒都是大人喝的。”
  “不，我要喝酒，我要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豪放，咱们今晚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周五晚上，忙碌了一周的人们，下班都比较早，六点不到，大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一张大圆桌旁，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剥着红彤彤的小龙虾。同不认识的、平时接触不到的人倾诉着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不顺心的、开心的、搞笑的事情。
  隔壁老王喝了口酒，“拆迁办那群怂人，拖欠人家拆迁款，都闹到我们工地上了，拦住不让我们施工，妈了个巴子！”
  “老王，没想到你这当老板的也不容易啊。”不吃虾颇为同情地吮了吮手指上的汁水。
  “操他娘的！”隔壁老王又狠狠地灌了口酒。
  一个大圆桌上，大家开始灌酒，听隔壁老王说这些年的不同意，一开始还只有不吃虾搭搭腔，一瓶啤酒下肚，圆桌上的气愤立马热了起来，似乎对不认识的人更能倾诉平时不能倾诉的郁气。
  同事甲：“我们头儿，是个女的，抢了我的创意不说，还要我来写创意报告，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最好连个名字都见不了人。”
  同事乙：“都一样，都一样，一个项目里，我们主管他明明一点工作都没有参加，十来个专利里，第一发明人还要列他的名字。”
  “真他娘的没劲儿！”
  “唉，谁让咱们只是小兵辣子，再熬个几年，熬成主管，以后咱们也能屁事儿不干，坐着拿银子。丙，这个季度你们申请了多少个专利，我看上个季度的单子上，你拿了不少专利奖金，比工资都多。”
  同事丙摸了摸鼻子：“还好还好。”他此时脑子还是有点儿清醒的，立马朝董一凡道：“这都要感谢vincent！”
  董一凡两只手捏着龙虾尾巴，笑而不语。
  “嗝——”同事乙打了个酒嗝，“真羡慕你们小组！我们这组真是他娘的让人发燥。”
  同事丙：“怎么了？”
  同事甲和同事乙都开始抱怨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不顺利，同事之间的尔虞我诈，主管的不平等对待。
  人就是这样，同病相怜的不一定会坦诚相待，怕你会去告密，会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相反，处在不同境地，有不同境遇的人，即便是对牛弹琴，也要一吐心中的不快，一方面是贬损自己从而达到把对方捧得高高的目的，另一方面真的是想发发牢骚。
  董一凡默默地剥龙虾，一滴酒都没有沾。
  灌下半杯啤酒，梁今打了个酒嗝，熏人的酒意从鼻腔上往眼眶里翻涌。忽然感觉旁边有到蓝灰的光闪过，她睁着有些朦胧的醉眼看向旁边的只剥虾，不喝酒的董一凡道：“董大哥，你怎么不喝酒？”
  “我一会儿要开车送你们回去，我就不喝酒了。”
  “哦。”梁今哦了一声，又打了个酒嗝，“你的领扣真好看，还会闪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董一凡剥虾的指尖一顿，目光扫了下饭桌上醉醺醺的众人，微微笑道：“我一个朋友前两天刚送的。”
  “唔。”梁今再次打了个酒嗝，低头继续剥虾。
  董一凡脱下满是红黄汁水的一次性手套，用纸巾擦了擦手，整了整别在领口的领扣，目中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八点多的美食路正是火爆的时候，他们这一顿竟然吃了两三个小时，董一凡把三位醉的不省人事的同事都送回了家，顺路把梁今也带回了碧玺御宅。
  “真的不需要我送上去？”董一凡担忧地看着靠在大门外的梁今道。
  “不用，嗝——，不用。”梁今摇了摇手，“我家就在这上面，一会儿就到。”
  董一凡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还没说话，梁今却说了。
  “你家住哪里？”
  “我家在15-7a，有空过来玩哈。”
  “好哒，我住在，嗝——，住在21-19，嗝——19a。对，和你家一样，都是a，嗯，都是a。”
  “a——，a——，a——”
  “喝——，喝——，喝——”
  “剥——，剥——，剥——”
  梁今跌跌撞撞走出电梯，顺着墙摸到家门口，努力撑开眼皮看了下门牌号，嗯，没错，这是她家的门。
  “嗝——”打了个酒嗝，垂下脑袋，醉眼朦胧地将门锁上的金属滑盖滑开，露出按指纹的地方，将右手无名指戳进去。
  一按，再按，再再按。
  拧了拧门把手，怎么没开？
  举起指头凑到面前，吮了吮，咋咋嘴，“味道不错。”又嘀咕道：“咦，难道手上有油？识别不了？嗝——，换一个。”换成左手小拇指伸进指纹孔中。
  一按，再按，门还是没开。
  “啊——”梁今气恼地捶了一下门，脸贴在门上，“怎么连门都欺负我，芝麻芝麻快开门！”
  晕晕的脑袋中，灵光一闪。
  对了，生日，生日密码。
  9——3——1——2——2——4——
  一个一个数字按下去，闷闷的一声，门开了。
  “嗝——”对着掌心喷了一口酒气，“指纹神马的太不靠谱了！”
  柳冬正在浴室冲澡，除水声之外，耳中忽然传来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这时候会是谁呢？
  他皱了皱眉，james已经回美国了，aimee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过来。
  难道是小偷？
  径直走出淋浴房，并不管花洒，用干毛巾简单地擦了擦发丝上的水珠，赶紧裹上浴巾走出浴室。
  一个醉鬼，红着脸，扶着墙，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他家。
  “喝，再喝——老板，再来一箱。”
  梁今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沙发上扑，没留意现在这间房子的格局和她家的已经不一样了，没留意脚下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扑到刚从浴室走出来的柳冬身上，赶忙伸手揽住。
  “这是我的小龙虾，谁也不许抢！”
  脸贴在湿湿滑滑的胸肌上，温温热热的触感。
  蹭了两下，梁今不禁喟叹一声，“好滑好嫩的虾尾巴，让爷一口吞了！”
  柳冬身子一僵。
  梁今伸出舌头舔了舔，卷到嘴巴里砸了咂，“老板——这只小龙虾的味道怎么这么淡？不过挺香！”深吸一口气，赞叹“真相！”在柳冬胸前的嫩肉上用力一咬，“肉质还蛮紧实的。”
  嗯，剥掉壳，放到锅里蘸一蘸汤汁，兴许味道会更好一点。
  想干就干！
  松开揽着虾尾巴的手，手脚并用地就要去剥虾壳子。
  “吸——”
  胸口传来被牙齿扣住的痛感，柳冬吃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捏住不安分的、要去剥他浴袍的手，一把将梁今推倒在地上。
  屁股吃痛，摔倒在地上的梁今不明所以，眯着眼睛揉了揉疼痛的屁股，嘟囔道：“谁这么缺德，把我的凳子给抽走了。”说完像力竭了一般，脸颊蹭了蹭毛绒绒的地毯，脑袋一歪醉了过去。
  嗅了嗅胸口一股刺鼻的酒味，柳冬抬起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一坨五花肉，五花肉晃了晃，没反应，像死猪一样。
  柳冬皱着眉头走进房间换上衣服，又皱着眉头走了出来，半拖半拉起梁今拖出了家门，看了看对面的21-19b，径直走了过去。
  把醉的跟死猪一样的梁今扔在门口，拉起她的一只手，从拇指试到食指再到中指，最后按下无名指时，门锁开了。
  “果然。”柳冬低声道。
  柳冬把梁今拖进21-19b，扔在地板上就打算走。
  “好凉！”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子蜷了蜷。
  柳冬深吸了三口气，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货拖到沙发上。
  拉起一只油腻腻的爪子，没拖得动，一看，是一只脚卡在门槛上了，蹲下身子半抱半拉起梁今，梁今热乎乎的小身子一下扑倒他怀里，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不住地嘀咕，“再喝，再喝，一定要把你们都喝趴下，让你们都欺负我。”
  柳冬愣了愣，把梁今扔到放到沙发上，抽出一张请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离开了梁家。
  带上门转身时，正好遇到孔玉恒，两人四目相对。
  孔玉恒面色大变，道：“你怎么在我家？”
  柳冬冷笑道：“你们可真会当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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