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榜的新人都忙着找专业对口的老师，梁今一边处理手上的工作，一边被邱军老师鸡蛋里挑骨头，一边忙着搬入新家的事，一点都不急着找老师的样子。
  终于晃到周五中午吃饭时，贾静秋道：“今今，你找好老师了吗？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急的，你要是今天再找不到老师的话，下周就不用来了。”
  梁今用筷子戳了戳酸辣粉里的卤蛋，道：“还没找到，有个生物医药专业的老师我本来打算去找的，但是那个老师只要男生，而且他一个人已经带了三四个徒弟了。”
  贾静秋抿了抿唇道：“男老师一般都比较喜欢带男生，这样打电话的时候，就不会露馅儿了。因为徒弟有时候需要以老师的名义打电话和发明人沟通技术方案，所以男的带男的，女的带女的要方便一些。”
  “啊，这样啊。”杨月长叫一声。
  “你个新人，在客户那里是个小透明。客户每委托一件案子过来，我们这边的流程都会将代理人的信息反馈给客户，如果客户指定了代理人，就将案子分配给指定的代理人处理；如果没有指定代理人，就随机分配。一般来讲都是给经常处理这家公司案件的代理人做。代理人了解客户的要求，客户了解代理人的风格，熟人效应。像你们这种新人，根本不可能直接让你单独处理案件，都是需要老师一步一步教，一遍又一遍审核，带出来的。当你们经验丰富了，才向客户申请名义，通过考核的，才能列入客户的代理人名单上。”
  “啊——看起来还蛮麻烦的。”
  “当然，百炼成钢，只有当你具备一定能力和经验之后，才能为客户提供好的服务。”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杨月脑袋一歪，道：“梁今，要不你干脆去找邱军老师好了，他还没徒弟，我看他虽然主要是写电学机械类的案子，好像对生物医药也很擅长，尤其他讲这方面的案子时，眼睛都在放光。”
  梁今无精打采地晃了晃脑袋，“他很凶，我有点怕他，而且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怕去找他也是白找。”
  贾静秋叹了口气，“邱军老师不收徒弟的。你要是实在想留下来的话，我帮你问问钱福刚老师吧，虽然他不太擅长专利这块，但要是他同意的话，你倒是能留下来，你还可以跟着他做做商标，我觉得也挺好。”
  “商标啊，我不太懂。”
  杨月道：“我觉得你要不还是不要做什么专利代理人了，干脆做奴役代理人的发明人好了。”
  贾静秋道：“主意不错。”接着朝杨月道：“你被发明人奴役了？”
  “没，就是有的发明人的声音太好听了，太有磁性了，听得耳朵都要怀孕了，太折磨我了。”杨月双手托腮，两眼冒星星。
  “你要适应，大公司里的发明人都成百上千，半年案件代理下来，都不一定会遇到相同的发明人，声音好听的数不胜数。后面你还会接触到企业的ipr，他们里面有的人的声音也很好听，而且讲话的方式和发明人还又有不同。啊呀，不多说了，反正你亲自去体验吧。”
  “好期待哦。”杨月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梁今吸溜了一口酸辣粉，酸酸辣辣，满口爽，辣得她满腔豪情，“经过我的观察，还是邱军老师最厉害，我决定了，我下午就去找他。”
  “加油，支持你！”
  “上吧，少女！”
  孔玉恒摸了摸梁今的脑袋道：“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嗯。”梁今重重地点头。
  杨月吸溜了一口酸辣粉道：“其实我觉得做专利代理人也挺好玩儿的。上回我和我妈去逛超市，买筷子。家里的木头筷子都褪色了，我妈说要买就买不锈钢的，我在超市的货架上看到好几个牌子的不锈钢筷子。在做专利代理人之前，我肯定是不太会注意一些细节的，我发现这些筷子虽然都是长长的一根空心管子，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的长短，筷子前端部分的纹路，纹路的密集程度，纹理的深浅不一样。然后我就会比对这些筷子，看哪种设计的更加合理，更加好用，还会找包装上是不是有专利号。最后我发现果然标注了专利号的牌子的筷子设计的更加合理。以前，我哪会在意这些啊。”
  “这也行？”梁今目瞪口呆。
  贾静秋道：“当然，着迷了之后就是这样的。我去家居用品店买u型靠枕，会盯着它发呆老半天，想着是不是哪里可以短一点，哪里可以长一点，是不是可以厚一点或者薄一点。为什么这两个牌子靠枕这么相似，是不是有一个牌子是仿冒的，会查一查是哪一家申请了专利，就会买有专利的那个厂家的产品。有时候还会自动在脑海里编几条权利要求书出来。今今，看来你还没着迷呀。”
  “天呐！”梁今惊讶地看向孔玉恒道：“哥，你是不是看到家门口的那把智能锁，脑袋里就会想它是怎么工作的？然后脑海里打出一行‘一种智能门锁，其特征在于，包括什么、什么，什么和什么’出来？”
  孔玉恒点了点头，道：“深入思考一下，就会想哪些是必要技术特征，哪些是非必要技术特征，如果再深入一些的话，就可以构思出一把更加先进的智能门锁了。”
  “我滴个天呐，你们都中了专利的毒。”
  “可不就是中毒嘛！我现在吃个感冒药都会把说明书反反复复看个十来遍，直到看熟了为止。比如有一个公司生产的复方氨酚烷胺胶囊的说明书是这样的，成份：本品为复方制剂，其组份为：每粒含对乙酰氨基酚250毫克，盐酸金刚烷胺100毫克，马来酸氯苯那敏2毫克，人工牛黄10毫克，咖啡因15毫克；辅料为：微晶纤维素和聚维酮k30乙醇溶液。还会把药理作用读个好几遍，看看各个成份的作用是什么。治疗感冒，是不是不需要那么多成份。果然，我发现咖啡因就不是必要技术特征，咖啡因为中枢兴奋药，能增强对乙酰氨基酚的解热镇痛效果，并能减轻其他药物所致的嗜睡、头晕等中枢抑制作用。”
  贾静秋道：“我记得小时候吃的五毛钱一板的感冒药，吃了就想睡觉。如果这个牌子的感冒药是在这方面的改进，那么咖啡因就是它的必要技术特征，需要写入独立权利要求，而且咖啡因还有增加乙酰氨基酚的解热镇痛效果。”
  杨月竖起大拇指道：“静秋姐不愧是有经验的老代理人，虽然不懂医药制剂，但是一语中的，一下子就能看出问题的本质，佩服佩服。”
  “杨月，你要是在邱军老师面前能有这么个三分能说会道，你不用天天看到他，像老鼠看到猫一样了。”梁今对杨月道。
  “我就算是老鼠，那也是龙猫。”杨月昂着脖子道。
  孔玉恒道：“邱军老师就坐在你后面吃酸辣米线。”
  “……”杨月哆嗦了一下。
  “没有……骗你……的。”梁今贼贼说道。
  杨月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那我们接着讨论吧。然后我还会想，这个辅料对治疗感冒病症有没有什么用？是不是必要技术特征？是不是不需要在独权中，是不是写在从权中就可以？”
  “这个牌子的这个成份用量是250毫克，其他牌子的这个成份的用量是不是也是250毫克，250毫克是不是最佳实施例。”
  “还会到药店找其他牌子的同类型药品研究一下，是不是成份都一样。”
  贾静秋：“一样吗？”
  “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主要成份基本都一样，略微有差别的是成份含量，以及辅料不同。”
  “那是不是成份含量越高，效果越好。”贾静秋问道。
  “这个不好说，是要看各个成份之间的作用。”
  梁今：“你说，药品生产商家会把最佳实施例写在说明书上吗？”
  “不会。”
  “不会。”
  “除非它傻。”
  梁今点头，“看来我们吃的药品很多都不是最佳实施例。”
  “我还会盯着圆溜溜的打虫药中间那条凹槽想半天，为什么要中间要有一条凹槽？有什么作用，有怎么的技术效果？”
  梁今赶忙道：“我知道，为了可以方便掰开吃，小孩子一次吃半粒。”
  杨月接着道：“为什么只有一条凹槽，为什么不设计两条凹槽？或者三条凹槽。为什么只在一面设计凹槽，为什么不两面都设计凹槽？”
  “为什么有的感冒药的胶囊是透明的，为什么有的不是透明的，为什么有的是绿色的，有的是红色的？”
  十万个为什么话题一手，杨月一双眼睛乌溜乌溜，声音稍小道：“美国制药巨头辉瑞公司生产的伟哥的专利期限是不是要到期了。”
  贾静秋：“好像是的。据说在中国的专利权五月份就到期了。”
  “呦吼，马上世面上就要涌现出一大波又便宜又有效果的伟哥了。”
  “……”同桌三人都看向杨月，其他桌也有人不时地往这边瞟。
  贾静秋道：“听说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延长专利期限的。”
  “还能这样啊——”杨月转头朝梁今道：“梁今，我们把这个专利找出来研究研究吧。”
  梁今道：“不是辉瑞生产的伟哥，那还是伟哥吗？”
  “伟哥的学术名叫啥啊？”贾静秋问道。
  “枸橼酸西地那非。”
  “杨月，我真的没有骗你，邱军老师就在你后面吃酸辣米线。”梁今吸溜了一口酸辣粉道。
  “……”
  孔玉恒道：“如果设计一种芯片可植入人体，监测人体血液流动情况，这个能不能申请专利？我看专利法说人体什么的不属于保护客体。”
  贾静秋道：“专利法第25条有写明了什么是不授予专利权的主题，但是你要用法条来判断的话，这个有时是雾里看花，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看有没有产生技术效果来判断，通常来讲，产生了技术效果的话，就属于专利的保护客体。”
  “哦。”
  “拜托各位不要把午餐时间，变成工作心得交流大会。”梁今戳起卤蛋往嘴里塞。
  杨月给梁今使了个眼色，以唇语道：邱军老师真的在我身后吗？
  梁今点了点头。
  “……”杨月。
  下午五点半，离下班还有半小时，邱军处理好五点半之前要完成的事项，和梁今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两人隔着一张宽阔的会议桌而坐，楚河汉界分明，一副两国开始谈判的架势。
  梁今道：“邱军老师，请问我能给你当助理吗？”
  “你确定你喜欢专代这一行？你想做这份工作？看你的考试成绩，我不想否定你的能力，但是能力和适合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邱军不答反问。
  梁今迟疑地点了点头。
  邱军左手捏着一张简历拍在会议桌上，“那这些科研项目算什么，专利算什么，乔奇实验室的实习经验算什么？”
  “算我的简历。”
  “……你还是回去搞你的科研和发明吧，做专代实在埋没了你的天赋。”
  “我不要，就算那些是我的研发成果，但是并不能说明我不适合专代这一行业。”
  邱军气得猛拍桌子，“你这些科研成果将来要造福多少人类，让多少人重新站起来活过来，让多少个家庭恢复活力，让……要是当初我有，我有你这样的天赋，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邱军老师。”梁今道，“你要是同意让我做你的助理，我把我的天赋给你。”
  “你走，去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不会收你做我的徒弟，我也不会收任何一个人当徒弟。”邱军面色苍白地摔门而去。
  “……这样也不行啊。”梁今叹了口气，“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同的，就像我画的仙人掌，永远没有它自己长得那么好看，那么逼真。”
  梁今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给孔玉恒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先回去，让他帮忙把东西收拾一下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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