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拍在柳民正在签字的文件上，修长的五指微张迫力十足地压在纸面上，手腕上圈着百达翡丽限量款手表，表面的时间，九点还不到。
  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正在低头签字的柳民吓得不轻，钢笔狠狠地划破纸面，特地请艺术家精心设计的签名就这么的花了，他抬头怒气冲冲道：“又怎么了？能不能敲门再进来？我好歹是你的长辈。”
  “找茬。”柳冬拍了拍纸面道。
  “找什么茬，咱们昨天不还把酒言欢的嘛。”柳民无可奈何地放下钢笔。
  “找亮点。”
  “找什么亮点？”
  柳冬再次拍了拍纸面，道：“在这张表格中亮点。”
  柳民扫了一眼表格。
  表格中有这么几项：内部案号、申请号、申请日、发明创造名称、申请人、第一发明人、其他发明人。
  “哪有什么亮点？”
  柳冬沉下声道：“这么明显，柳总竟然看不到？”
  “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我很忙，我还有很多文件要签署，没空跟你打哑谜。”
  柳冬四指收到掌心，拇指伸出从第一发明人那一栏从上滑到下，一样的姓氏一样的名字，“这难道不是亮点？”
  “这什么亮点？”柳冬无意识拿起钢笔，不断地套弄笔帽。
  “这三十几件发明专利的第一发明人竟然都是你柳总，难道不是亮点？”
  “这算什么亮点？”
  “怎么第一发明人都是你？！你一个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毕业的，你发明个毛线球啊。”
  “这是公司的规矩。”柳民手指微软地盖上笔帽。
  柳冬冷笑一声，道：“确实需要好好立一立规矩了。”接着扯着领带，拿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表格走出了柳民的办公室。
  柳冬一走，柳民立马把秦秘书叫进办公室，急忙道：“赶快去检查一下，我车上是不是被那臭小子装了窃听器。”
  等了三秒，见秦秘书还杵在哪儿，怒道：“愣着干什么？”
  秦秘书点头哈腰道：“我稍后就去。”
  “稍什么后，现在就去！”柳民吼道。
  柳冬回到办公室，叫来高非，道：“高非，你去找法务部副部长吴用，让他协助调查一下公司所有专利著录项目信息，尤其是第一发明人，把那些不是真正发明人的人标注出来，做著录项目变更，剔除所有不是真正发明人的人。”
  高非道：“我们公司迄今为止申请了将近两万件专利，还不包括海外申请，都要查吗？”
  “都要查。海外的也要查，要重点查，他们以为美国专利制度是吃素的吗？发明人不符合实际一项，就会让竞争对手钻空子，就够我们吃一壶的了。”
  “是。”
  “通知知识产权部的全体成员十点开个会。”
  “是。”
  柳冬看了一眼表格中第一发明人那一列从头到尾的“柳民”二字，眉头紧皱，暗道：这个还没到而立之年的公司，已经从内部开始腐败了吗？看来，反腐要从企业内部开始。
  梁今一到公司就收到消息，通知九点一刻会议室开会。
  九点一刻不到，除了上个月就走掉的新人，所有新人都坐在会议室。
  左边是杨月，右边是孔玉恒。
  杨月忐忑不安地抓着梁今的手道：“梁今，我好担心啊。”
  梁今拍了拍她的手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月：“……”
  沈婧拿着一叠纸走进会议室，王仙仙从她手中接过，按照纸面上的名字分发给每位忐忑不安的新人。
  发到梁今时，王仙仙朝她神秘一笑，那笑就像只芦花鸡躲在芦苇丛叼到一只蚯蚓一样。
  梁今被她笑得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看向纸面上的表格，表格中列着试卷中每个项目的得分，取三位老师的平均分作为最终得分，百分制，梁今得分八十五。
  梁今凑过头去看杨月的分数，八十二，相差不大，脑袋歪向右边看下孔玉恒的分数，八十九，也相差不大。
  沈婧笑道：“大家都看到自己的分数了吧。现在我报一下前五位的名字。孔玉恒八十九分、周维八十七分、杨月八十二分、吕丽芬八十二分、王仙仙八十分，这五位同学通过考试，可以正式成为沈孟的员工。”
  梁今皱着眉头道：“沈总监，请问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我考了八十五分呢。”
  沈婧还未说话，王仙仙道：“你再仔细看看最后一栏。”
  最后一栏？
  梁今赶忙去看最后一栏，总分扣减六分，最终得分七十九分。
  what？！
  “我的分数为什么要减掉六分？”
  沈婧道：“工牌遗矢扣三分，旷工扣三分。”
  “啊？这还扣分啊，可是事先没有规定呀。”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经过几位老师的共同决定，决定对你进行扣分，以儆效尤。”沈婧道。
  “不能这样吧。”梁今左手掌心握住右手冰冷的指尖。
  王仙仙道：“怎么不能？还不是因为你成绩不好，要是你有孔玉恒那么高的分数，就算扣九分，还是能留下来的。”
  孔玉恒道：“沈总监，梁今测试成绩达标，她的两次失误也不能代表她的专业水平，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沈婧笑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考虑到各位都是热爱这个行业，热爱这份工作的人，公司培养你们也不同意。现在公司决定给各位一个机会，若是你们能得到任何一位老师的赏识，就能留下来，因为接下来会将留下来的同事分配给各个老师来带。”
  大家都抬头看着沈婧发布新的规则，尤其是没挤进前五的新人更是满眼热切。
  沈婧接着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谢谢沈总监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谢谢沈总监。”……
  晚上回到家，坐到餐桌上，梁今戳着碗里的饭，给孔玉恒使了个眼色。
  孔玉恒清了清嗓子道：“爸，我通过了沈孟的入职培训考试，已经和沈孟正式签订了聘用合同。”
  “好啊。”梁父笑着嘉许，瞟了一眼梁今道：“你呢？”
  梁今被梁父看得垂下脑袋，又抬起眼皮瞄了瞄梁父，期期艾艾道：“老爸，我考试考了第三名。”
  “第三名啊，还不错。”梁父点头，“那你也签了正式聘用合同吗？”
  梁今抿了嘴，把头低得更低了。
  梁母说：“安安，把头抬起来，脸都要趴碗里了，有什么话都可以和爸妈说。”
  梁今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但是由于两次小小的失误，扣了分，排到了第六名，所以……嗯嗯……”
  “嗯什么嗯，把话说清楚。”梁父道。
  “沈孟只录取前五名，所以我……”梁今不好意思道。
  “所以你被淘汰了。”梁父把她的话给说全了，“怎么什么事儿，都干不成。”梁父想用筷子脑袋敲敲她的脑门，又忍住了，“上回还偷偷去香港玩儿，怪不得要被淘汰，我是老板，肯定也不会要你这样的员工。”
  “老爸，我上次不是偷偷去香港玩儿的，我上次是因为……”
  “还狡辩。”梁父高声呵斥道：“果然，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还是回来跟我一起种田得了。”
  “老爸——”梁今赶忙拉住孔玉恒的袖子道：“哥，你快帮我说说话，爸最听你的话了。”
  孔玉恒道：“爸，香港那事，不是小今的原因，是因为……”
  “玉恒，你不用帮你妹妹说话。”梁父抬手止住孔玉恒的话，转头朝梁今道：“就算你哥帮你打掩护也不行。”
  “老爸，哼哼哼。”梁今任命地低头扒饭。
  梁父掏出一把钥匙放到孔玉恒面前，孔玉恒看着面前的崭新的钥匙，疑惑地抬头看向梁父。
  梁父道：“玉恒，我看你每天上下班蛮辛苦的，路程这么远。这是我和你妈刚给你买下的新房子，在市区，地段还不错，离那个钟离大厦和华仪大厦都不远，无论你以后想去哪里发展，都方便。”
  梁今眼睛一亮，跳起来搂住梁父的脖子道：“老爸，我太爱你了，这样我就不用每天起早了。”
  梁父一边呵斥，一边笑眯眯道：“这是给你哥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哥哥的，就是我的。”梁今笑嘻嘻道：“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啊？”
  “碧玺御宅。快下来，勒得老爸的脖子疼。”梁父道。
  “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要你喜欢做什么，这是给你哥哥将来的婚房。”
  “哦？”梁今人小鬼大地挑了挑眉，“不管，我喜欢，我将来就嫁给哥哥。”
  “你这孩子，真是调皮，又乱说话了，妹妹怎么能嫁给哥哥呢。”梁父笑着把梁今的手臂从他脖子上拉了下来。
  孔玉恒看了梁今一眼，随后看向梁父道：“爸，这房子，我不能收。”
  “你怎么不能收？”梁父诧异，“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现在房价那么贵，你又刚开始工作，现在女方家都要求有车有房，你要是遇到好姑娘，就早点成家立业。”
  孔玉恒道：“爸，妈，玉恒很感谢你们把我养这么大，房子我真的不能再收了。”
  “哥，你推辞做什么，老爸难得大出血，他平时可是很抠的。”梁今对孔玉恒挤眉弄眼，鼓励他赶紧收下房子。
  梁母道：“玉恒，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小良早就把你看做我们自己亲生的孩子了。安安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出去不在家，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在照顾她，是我们应该感谢你。”
  “妈，这我……”
  “玉恒，不要再推辞了，这个房子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而且我们也没有一次性全部付清，只付了七成，还有三成需要你自己努力工作来还清房贷。”梁母坚定道。
  梁父道：“这是我们对你的考验，也是对你的激励。”
  “啊——还有房贷啊。”梁今失望地坐回椅子上，朝孔玉恒道：“哥，要不这房子我们还是不要了，我不想变成房奴。”
  孔玉恒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朝梁父梁母道：“爸妈，谢谢你们，这个房子我收下了。”
  梁今眼珠子转了转，开心道：“哥，我们明天就去看咱们的新房子吧。我看看我们要把它装修成什么风格。”
  “嗯。”孔玉恒点了点头。
  “这房子不用装修，精装房，中央空调。床、沙发、冰箱什么的，我们都买好放到房间了。”
  梁今咽了咽口水，道：“精装修啊——爸，你这房子买了多少钱，我们还要还多少钱房贷？”
  市区的房子本来就不便宜，而且还靠近钟离大厦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而且还是精装房，怎么着也得两三百万吧。
  “一百三十八平，三万五一平。”
  梁今拿出手机按了按计算器，将总数乘以零点三，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将手机举到孔玉恒面前，哭着脸道：“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百万负翁了。”
  随后朝梁父道：“老爸，你也太黑心了，帮着房地产开发商吸我们幼小花朵的血，你们都是吸血鬼。”
  梁父笑道：“房子又不是给你的，你愁什么呀。”
  梁今眼睛一亮道：“爸爸，你要全款给我买房子吗，这个，这个，多不好意思呀。但是，我肯定不会拒绝的。”
  “你要房子做什么，你又不娶媳妇儿。”梁父道。
  梁母笑道：“我们家安安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房子不是需要你考虑的事情。”
  “家里的房子还不够你住的。”梁父和声道。
  梁今垂头丧气，“那给我买辆车总行了吧。”
  “你要车有什么用，现在公交车很方便的吧。”
  “嘤嘤嘤……”梁今假哭，“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只有哥哥才是你们亲生的。嘤嘤嘤……”
  孔玉恒揉了揉梁今的脑袋道：“不哭了，不哭了，我的就是你的。”
  “真的？”梁今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红红的。
  “嗯。”孔玉恒坚定地点了点头。
  梁父道：“玉恒，不要惯着你妹妹了，她也不小了。被你们惯得性子都野了，一有不如意就只晓得撒娇。”
  “爸，那就让她一直撒娇好了。”孔玉恒笑道。
  梁母看着有说有笑的兄妹，眼神暗了暗，梁父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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