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民和柳冬叔侄二人沉默地坐在车后座，秦秘书在前面开车，时不时从车内后视镜中瞄一瞄坐在后面一个沉思、一个发呆、面无表情的两人。
  柳民半靠在车椅上，左臂垂放于膝盖上，虚握成拳的手中握着两只一青一红的棒棒糖，青的是青苹果味，红的是草莓味。
  这两只棒棒糖是一个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一脸笑意，执意要把棒棒糖塞进你手里的，八九岁小男孩硬塞给他的。
  柳民浑身僵硬，眼神时不时往棒棒糖上瞟一瞟，好几次想动手，右手揉了揉腮帮子还是忍住了。
  柳冬单手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微微侧着脑袋，眼珠子一转便能看见柳民游移不定的目光。
  忽然，他探身从虚握成拳的手中抽出一只红色的棒棒糖，拨了糖纸，将印着草莓图案的糖纸重新塞回柳民的手中，红果果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着棒棒糖，眯着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好甜——”
  柳民愣愣地盯着指缝里塞着的糖纸，怒道：“柳冬——”瞪圆眼睛把糖纸扔到柳冬腿上，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依旧捏着仅剩的一根棒棒糖，“我才不和你计较。”
  拇指和十指捏着棒棒糖的末端从嘴里抽出，柳冬转头看向柳民道：“二叔，我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你。”
  柳民猛地转头也看向柳冬，触及柳冬的眼神时，躲了开去，闷闷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一声“二叔”，秦秘书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差点打了个滑。
  “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柳冬坚定道：“只要二叔不把我当敌人就好。”
  柳民握紧捏着棒棒糖的左手，冷冷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一定会拆穿你伪善的面目。”
  柳冬看了看手上红得晶莹剔透的糖果，道：“奉劝二叔一句，莫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骂我是狗？”柳民愤怒。
  “二叔是否是多管闲事的狗，也取决于您的行为，而不是我说你是狗，你就真的是只汪汪。”柳冬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巴里，“这个水果糖很好吃，二叔不吃吗？不吃的话，都给我吧。”说着伸手想够那只青苹果味的棒棒糖。
  柳民猛然缩手，瞪了柳冬一眼，“想得美。”飞快地剥了糖纸，塞进自己嘴里。
  柳冬嘴里含着棒棒糖笑道：“这才对嘛，矜持什么，连人家八九岁的孩子都看得出你想吃糖，所以忍痛把仅得的棒棒糖送给你，你还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我什么时候想吃棒棒糖了？我只是怕你吃多了会蛀牙。”
  “蛀牙有什么，大不了全部敲掉重新装一口假牙好了。”柳冬的目光从柳民的腮帮子上一扫而过。
  柳民情不自禁地捂住腮帮子。
  “秦秘书，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来。”柳冬看着车内后视镜，对着里面偷偷瞧他们的秦秘书道。
  “好，好，好的，柳总……”最后一个字他发了个悄无声息的闭气音。
  等柳冬下车后，柳民不舍地把棒棒糖从嘴里抽出，冷冷道：“秦秘书，连你也学会了见风使舵！”
  秦秘书立马道：“柳总，我是敬重您的。”
  “敬重你个毛线球啊！”柳民翻了个白眼，重新把棒棒糖塞进嘴里。
  柳冬刚下车，就接到james打来的电话。
  “james，你去哪儿了？”
  “winter，没听完你的演奏真是太可惜了，但是我又不得不离开，我的心如刀割。”
  “到底怎了？”柳冬皱眉。
  “lawson查到了一些christianaliang一些未公开的专利，十万火急，我要回波士顿将这些专利中的技术方案进行实验，看看值不值得拿下。”
  “ok。”
  “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都是为了谁，我才这么忙！”
  “事情弄好了，我就让你见christianaliang。”
  “真的？”电话那头的james兴奋地叫了起来。
  “真的。”
  梁今下午回到家时，太阳还没下山，远远地就看到吴婶和梁母一起坐在廊下包粽子，晶莹的糯米，青绿的粽叶。
  梁母将包好的一只粽子放到一旁的盆子中，看着蹦蹦跳跳走来的女儿道：“安安，你哥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啊？他还没回来？”
  “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是一起出去的，但是他没和我们一起，他去公司加班了。”
  “让你哥不要那么辛苦，也要注意身体。”
  “嗯，我和他说了，但他就是不听，他喜欢加班。”
  “你这孩子，我抽空和他说一说。”
  “哥哥最听您的话了。”
  “你去哪儿了？还把你爸的车开走了，让你爸都找不到车。”
  “我和静秋姐姐一起去了儿童福利院，今天那里可热闹了。开车是因为我们要装一些好吃的、好玩儿的给那些小朋友。”
  梁母笑着撇了梁今一眼，道：“说说看你今天去福利院都看到什么了。”
  “里面有好多小朋友，大概有四五百个呢。”
  梁母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孤儿啊？”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孤儿那么多，幸好福利院里的老师也很多，能够照顾好他们。”
  “那就好。”梁母缓缓地拿起一旁剪了硬梗泡在水里的芦苇叶，微微垂着头，梁今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梁今看着梁母直接将芦苇叶围成的三角形漏状空间用糯米填满，疑惑道：“老妈，这些粽子里面怎么不包腊肉啊，红豆、蜜枣什么的？”
  梁母道：“吴婶说原先准备的馅儿都用掉了，没想到今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现在准备什么馅儿也来不及了，还有些糯米剩着，就包一包白粽喽。”
  梁今眼珠子一转道：“要不来点咖喱、芥末的，我前天吃了个客户从广东寄给静秋姐的粽子，竟然是咖喱味道的，好稀奇的粽子啊。”
  “就你皮，广东人的口味和我们的口味当然有差别啦。”
  梁今：“我也会包粽子，我也来帮忙吧，包完正好可以煮一个晚上，明天就能吃了。”
  “嗯。”
  “吴婶，煮粽子时，里面多加几个鸡蛋，我挺喜欢吃粽子里的鸡蛋，有芦苇叶子的清香。”梁今伸了个懒腰，“好长时间没有吃到粽子鸡蛋了。”
  梁母瞪了她一眼，道：“要不是你偷偷跑出国去，你每年都有得吃。”
  梁今挠了挠头，避开了梁母的目光，假装去拿粽叶，假模假样地问道：“吴婶，这粽叶，你是在湖边摘的吗？”
  吴婶点了点头。
  梁今：“今年的粽叶真不错，又长又宽，两片叶子就能包一个大大的粽子了。”
  “老妈，你看。”梁今打开一个美食app放到梁母眼前，道：“这是网友上传的视频，有各种包粽子的方法，咱们这种包法也太单一了，要不要一起学一学他们的包法。”
  梁母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们的包法也有我们自己的特色，乱学别的地方的包法反而不伦不类了，而且有的地方的粽子皮也用的不是咱们这儿的芦苇叶子。你看她的，这个就是箬叶，所以才能包出那种形状，才不会散，米才不会漏出来。”
  “哦。”梁今点头如小鸡啄米，“妈，我明天要去寻塘古镇，听说明天重五有龙舟竞渡，就在古镇旁边的寻塘湖里面。”
  “好，你去吧，注意安全，带上你哥，不要让他一直加班，身体要吃不消的。”
  “好。老妈，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活。”
  “好吧。”梁今选了两片长短差不多的芦苇叶子部分交叠起来卷成了个三角形，不断地舀入白糯米填满三角形空间。
  在土灶上煨了一晚上的粽子，到第二天早上，终于变得软糯香甜。
  早饭时，梁今一下子吃了两个粽子鸡蛋，纯糯米白粽子啃了一半便塞进哥哥手里，笑着跑开了。
  梁父早把用红绳扎成的艾草菖蒲挂在门上，厅堂角落的花瓶里还竖了两把艾叶菖蒲。
  端午节挂艾叶菖蒲是他们这儿的习俗，菖蒲的叶子形状似剑，民间认为可以驱邪避害。
  玄爸爸前两天就端了两盆已经抽出花箭的花菖蒲放在客厅里，装点厅堂。
  梁今摸了摸花菖蒲丛中抽出的花箭，拨开上头的鳞片，偷偷地看了下，白中透紫，猜测再过不久应该会开紫色的花。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
  梁今哼着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小调，挽着孔玉恒的胳膊出了门。
  他们二人到达寻塘古镇时，已几近九点，古镇里人流涌动，男男女女，老人小孩，比肩接踵。
  古镇的青石街道一边临水，一边俱是各式各样的小铺子，铺子外面的竹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福袋香囊、虎头香囊、粽子香囊，颜色艳丽做工精美，香囊里面放了艾草、香草和雄黄粉，有清香、驱虫、避瘟、防病的功能。
  用五颜六色的网袋装着的鸭蛋，鸭蛋络子五块钱一个，据说挂在小孩子的脖子上，可保佑孩子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梁今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家长带着孩子在一排鸭蛋前挑挑选选。从她记事以来，老梁好像从来都没有带她逛过庙会古镇什么的，小时候，老梁夫妻总是那么忙，常常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她砸吧砸吧了嘴巴，孔玉恒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让她到一排鸭蛋前挑选，正在挑选鸭蛋的小朋友非常欢迎这个大朋友，纷纷给她让出了空位。
  梁今左看看右瞧瞧，终于挑选了个大脑袋鸭蛋，敲了壳子，就剥了吃起来，边吃边道：“光吃蛋，太干了，哥你去买个，嗯，买个什么，”一抬头看到酒旗招展，立马道：“买点雄黄酒，润润嗓子。”
  “行。”孔玉恒买回来了两小杯雄黄酒改良后的茶饮，递了一杯给梁今。
  梁今满足地吸溜了起来，又跑去看围了很多人的鸭蛋彩绘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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