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君低首不语，东方明珠默默流泪。过了好一会儿，楚香君站起身，说了句“回家”，兀自朝储秀山庄走去。东方明珠怏怏跟在他身后。
  虽然开始于一场算计，但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头。
  楚香君想近日去找一趟冷香凝。他遭东方明珠算计，应该算不得一个朝秦暮楚的人；另外，铸剑山庄被毁可能与闻香楼有关，他要找冷香凝问问清楚。
  这天，楚香君收拾了几件衣物，对东方明珠说：“我要出门几天。”
  东方明珠警觉地问：“你是不是要去找冷香凝？”
  楚香君的心事被说中，略一愣怔。这一表情没有逃过东方明珠的眼睛，她有点激动地说：“你还想跟她重修旧好吗？你清醒清醒吧，她已经不要你了！”
  楚香君又急又气道：“你还能再大点声吗？你怕别人听不到吗？”
  东方明珠也觉得此事不太光彩，不能让长辈和下人听到，便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说：“你去跟她说是我服了药勾引你，你以为她就会原谅你了吗？！”
  楚香君自知跟她解释不清，冷冷地丢下一句：“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向门外走去。
  东方明珠一把扯住他道：“你非去不可吗？”
  楚香君没有回答，挣脱她继续向外走去。
  只听“当啷”一声，东方明珠已抽出楚香君身上佩带的宝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道：“今天你若跨出这房间半步，我就死给你看！”
  楚香君无奈地返回身在凳子上坐下。东方明珠缓缓放下架在脖子上的剑。楚香君重新将宝剑入鞘，才说：“我去找冷香凝，是要问问她，铸剑山庄被毁一事，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东方明珠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不然呢？”楚香君反问道，“我们已然是夫妻，我再去找冷香凝说那些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东方明珠的神色缓和下来，含羞带怯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楚香君讥讽道：“也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那么想。”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你早点回来。”东方明珠撒娇地说。
  一路无话，楚香君来到渭城，径直进了闻香茶舍，上了三楼，在一个僻静的雅间坐下来。一位茶娘过来招呼道：“公子喝点什么茶？”
  楚香君道：“来一壶祁门红茶。”
  茶娘奉承道：“公子一看就是懂茶之人。”
  “能让你们老板来一趟吗？”楚香君又说。
  “公子是有什么事吗？”这位茶娘是个新人，并不认识楚香君。
  “没事，我们是旧相识，你就说我找她。”
  “好的。”茶娘应一声退去。
  茶娘来到一楼，对碧莲说楼上有位客人，是位年轻公子，穿一身白色衣衫，要找老板，还说是旧相识。
  刚才那位客人进来时，碧莲正在低头查看账本，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觉得像极了楚香君，现在看来是他没错，心想，他来这里干什么，又要耍什么鬼花样？
  茶娘替楚香君斟好茶，碧莲也到了，在楚香君对面坐下后，冷冷地问：“听说你找我？”
  “香凝呢？我要见她。”楚香君开门见山地说。
  “‘香凝’也是你叫的！？”碧莲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找她有急事，麻烦姑姑帮我通报一声。”楚香君并未理会她的嘲讽，心平气和地说。
  碧莲闻言，站起身就走。楚香君也没有多言，独自喝着茶。
  碧莲一路走一路寻思，要不要告诉圣主；又怕楚香君找冷香凝有什么重要的事，便从密道回到碧云天，见了冷香凝道：“楚香君来了，要见您。”
  冷香凝颇感意外，重复道：“楚香君来了，要见我？”
  “是。”
  冷香凝沉默了，想不明白是何原因。
  “您说，他会有什么事呢？该不会是他知道了追魂剑的事吧？”碧莲担心地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冷香凝平静地说，“我去见他。”
  只几盏茶的工夫，冷香凝就到了。楚香君看到，冷香凝依旧明艳动人，脸上带着平静的、浅浅的笑意。
  冷香凝在楚香君对面坐下，淡淡地说：“好久不见。听说你找我。”
  楚香君拿了一个茶瓯放在冷香凝面前，替她斟满茶道：“是。”
  “什么事，说吧。”冷香凝道。
  楚香君盯着冷香凝看了一会儿，随后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面前的茶瓯上，有点艰难地说道：“那一次……我和明珠的第一次……那天她浑身冰凉，是因为服了霜冰丸。”
  “是。”冷香凝神情淡定，丝毫不感到意外。
  “什么？”楚香君惊讶地抬起头，锐声问道，“你知道？”
  “霜冰丸是用极寒地区的寒性草药制成的。东方云飞号称‘顺风耳’，家里藏有这种药并不稀奇。”冷香凝补充道，“但是，那又怎样呢？”
  冷香凝的最后一问，楚香君无言以对。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楚香君整理了一下情绪，又问：“闻香茶舍和碧云天有关系吗？”
  听到“碧云天”几个字，冷香凝心里一凛，但丝毫不动声色，勉强说道：“什么‘碧云天’？”
  “你不知道吗？”楚香君不相信地反问，“碧云天是江湖上最大的女子帮派，帮内全部是女子，身着碧衣，不能结婚；我和明珠的父亲都曾被她们抓入大牢。”
  听到这里，冷香凝低头呷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似乎听说过。”
  “有人说，碧云天和以前的闻香楼，全由一个人操控。”楚香君接着说，“闻香楼就是闻香茶舍的前身，闻香茶舍和碧云天有关系吗？”
  冷香凝不置可否。
  “闻香茶舍和碧云天有关系吗？”楚香君盯着冷香凝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这么高级的内幕，我怎么知道？”冷香凝淡淡说。
  “你不是闻香茶舍的实际主宰者吗？连碧莲都惧怕你几分。”楚香君追问道。
  冷香凝沉默，并不分辩。
  “我在大牢里时，与碧云天的圣主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当时她戴着面纱，但我感觉，她的体形、神态、声音与你有几分相似。”
  “那你的意思是……”冷香凝以退为进。
  “我是在问你。”楚香君已开始变得焦躁。
  “我没什么好说，随你怎么想吧。你的话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冷香凝说着，站起来转身欲走。
  “等等！”楚香君喊道，“听说是碧云天的人毁了铸剑山庄，如果让我查明事情属实，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们！”
  听了这话，冷香凝的脚步停顿了数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冷香凝离去的背影，楚香君流下了两行清泪——只怕，这八成是真的。
  冷香凝步履匆匆地回到碧云天，进了自己的卧房，心神不宁地呆坐着。碧莲后脚跟进来，看到冷香凝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地问道：“楚香君说了什么？”
  “他听说是碧云天毁了铸剑山庄，并且碧云天就是闻香茶舍。”冷香凝说，“但还没有真凭实据。”
  “他什么都知道了吗？”碧莲有点紧张地说。
  “纸怎么可能包得住火？他来找我，就是问这些事。”
  “那您怎么是回答的？”
  “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件事是老身自作主张，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楚香君若来寻仇，让他找老身便是。”
  “碧云天地点隐秘，他想报仇，也不是容易的事。好了，你去忙吧。”冷香凝安慰道。
  碧莲转身出去了。冷香凝想，是自己种的因，这个苦果，就必须自己吞。
  燕燕飞离开纳兰若尘，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身上的盘缠用光，饥一顿饱一顿，居无定所。这天，她走到一处断崖边，望着遥远的天边，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不觉悲从中来，落下泪来。
  正兀自感伤，忽觉背后袭来一股劲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离开地面，飘移了一会儿，又稳稳地落了下来。她转身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妇人，面容姣好，满头银发，大约五十多岁。
  “你干吗抓我？”燕燕飞没好气地问。
  “你若想轻生，去找别的地方，别在老身的家门口。晦气！”妇人边说，边上下打量着燕燕飞，“看你也像是习武之人，居然想做这等软弱之事！”妇人一脸坦白的鄙夷，说完，转身就走。
  “什么你家门口？谁想轻生了？”燕燕飞嚷嚷道。她顺着妇人离开的方向望去，果见绿树掩映之下、云雾缭绕之中，有几间茅屋，便快走几步跟在妇人身后。
  “你干吗跟着我？”妇人头也不回地问。
  “我孤身一人，没有地方可去，您行行好，收留了我吧。”燕燕飞装出可怜的样子。
  妇人猛地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利剑般盯着燕燕飞道：“说！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啊！”燕燕飞委屈地辩解，又将自己的身世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说道，“为了成全他们俩，我就离开了。”
  “你说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叫冷香凝，男的是不是叫纳兰若尘？”妇人问。
  “你怎么知道？”燕燕飞惊讶地说。
  妇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好，你留下吧。”
  这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冷香凝的师父冷无双。
  燕燕飞一路跟在冷无双身后，心想，此人一定是冷香凝和纳兰若尘的朋友，听说了他二人的名字后，才肯收留自己。
  “前辈，我叫燕燕飞；那我怎么称呼您呢？”燕燕飞问道。
  “你可以叫我双姨。”冷无双说。
  “好，双姨！”燕燕飞讨好地说。
  走到茅屋的近前，只听得流水淙淙，又见绿草轻摇、鲜花怒放，莺歌燕舞、彩蝶翻飞，有诗为证：
  “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这个地方真美！”燕燕飞由衷地感叹道。
  自此，燕燕飞就和冷无双住了下来，栽花种菜，寄情山水，物我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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