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冷香凝找来碧莲，问道：“你觉得碧霞这个人怎么样，可靠吗？”
  “自从她从琉璃岛回来后，心里只装着碧云天和闻香茶舍，绝无二心。”碧莲说，“圣主怎么忽然间问这个？”
  “我想让你陪我出门几天，将茶舍的生意交给她，又怕她因碧玉的事记恨于我。”冷香凝说。
  “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她没有流露过丝毫对您的不满。”碧莲说。
  “那就好。”冷香凝说，“你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动身。还有，出门时着男装。”
  “是！”碧莲应声而去。
  第二天一早，主仆二人策马离开碧云天，一路向东而行。冷香凝也一副男子打扮，白衣、白裤，外穿一件白色长衫，一条白色腰带束在腰间，看上去纤尘不染，如玉树临风。碧莲忍不住夸赞道：“圣主，您这风流倜傥的俊俏模样，不知多少女子看了要动心呢！”
  冷香凝嘴角牵动了一下，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痕，如微风吹过的湖面，并未做声。
  二人疾驰出二三里地，冷香凝收住缰绳，任由胯下的马载着自己信步闲走。碧莲紧随其后。
  放眼，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看得人心旷神怡。冷香凝张臂当风，满腔心事，仿佛也涤荡殆尽，她朝马身上抽了一鞭，马四蹄扬起，向前冲去，风吹起她的衣襟，翩然欲飞。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象有几分熟悉。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们来到了以前冷香凝与楚香君的居所附近。屋顶上炊烟袅袅，院子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看样子，楚香君和东方明珠仍住在这里。
  “这对狗男女，真是厚颜无耻！让我放把火烧了这里！”碧莲恶狠狠地说。
  “算了，我们走。”冷香凝说着，拨转了马头。
  走出没多远，就听前面的林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冷香凝侧耳细听，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徒弟徒孙，没一个好东西！今天我定要将那楚香君碎尸万段！”
  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一个巴掌拍不响，有我在，你休想动我那徒孙一根汗毛！”
  冷香凝听出了那说话的女子是自己的师父冷无双，便从马上跃身而起，口中叫道：“休对我师父无礼！”话音刚落，人已到了冷无双近前，双掌夹着劲风，向那男子攻去。
  冷无双见这位男子打扮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徒弟冷香凝，着急地喊道：“香儿，住手！”
  冷香凝一愣神，那男子已收住招式，跳出圈外，冷眼打量着冷香凝。
  冷无双与冷香凝虽是师徒，却情同母女，此时，冷香凝见到冷无双，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委屈，喊了声“师父”，嘴一咧，便抽抽噎噎地哭了。
  冷无双将冷香凝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冷香凝收住泪，目光转向一旁的男子，见此人六十多岁，中等个，身体壮实，目光炯炯，正是皇甫松的师父、楚香君的师公叶成翁。
  冷无双的目光也转向叶成翁，叹了口气道：“你教的好徒弟、好徒孙！”
  叶成翁也认出面前这位穿着男装的女子，就是十几年前嫁给徒弟皇甫松的柳叶柔，想起他二人的这一段恩怨，便说：“香儿姑娘，老夫没有教好自己的徒弟，他有负于你，可我听说他的妻子梅如雪数年前惨死在你所在的闻香楼，我不相信此事与你一点干系没有。”
  冷香凝闻言心里一凛，随即镇定地说：“没错，是我设计害死了她。”
  叶成翁举起了手中的剑，指向冷香凝，痛心地说道：“你好狠毒！”
  冷无双与碧莲，同时挡在了冷香凝身前，齐声说道：“休想伤她！”
  叶成翁还剑入鞘，说了声“罢了”，一跃而起，眨眼消失在树林中。
  冷香凝问：“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冷无双说：“你和香君的事我都听说了，不能由着他们这样欺负你，我要替你宰了那个楚香君！”
  冷香凝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以后别再为我去找楚香君的麻烦了。”
  冷无双说：“既然你这样说，为师就听你的。香儿，师父不能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保重！”
  冷香凝点点头。冷无双与冷香凝依依惜别，转身离去。
  这时，树林里传来一阵响动，碧莲警觉地问：“谁？”侧耳细听，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怎么了？”冷香凝问。
  “我总觉得一路上有人跟着我们。”碧莲说。
  冷香凝“哦”了一声，并未在意。
  主仆二人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冷香凝头倚在树上，紧闭着双眼，梅如雪惨死的景象在脑海中闪现，她的额上沁出了层层汗珠。
  碧莲看到冷香凝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冷汗，忙问：“圣主，你怎么了？”
  冷香凝睁开眼睛说：“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疼，休息一下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冷香凝神色恢复，站起身跨上马，与碧莲继续前行。
  二人骑马慢行，欣赏沿途的风景，过小河、上丘陵，又经过一片竹林，日暮时分，来到一个村庄。村子里没有旅店，二人来到村头的一户人家，碧莲上去敲门，敲了很久都没人应，便伸手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二人走了进去，见先是一个走廊样的小屋，有灶台，还放着炊具，大概是厨房；里面还有一间屋，有床和桌椅，看样子是主人的卧房。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却一尘不染，说明有人住，经常打扫。
  光线渐渐变暗，碧莲将油灯点着，见厨房里有新鲜蔬菜，便说：“圣主，您先歇着，我给您做饭。”
  “用了人家的东西，别忘了留下银子。”冷香凝说。
  “我知道。”碧莲回道。
  只一会儿工夫，碧莲就将饭做好了。她将饭桌往床边挪了挪，好让冷香凝坐在床上也能够得着饭菜，自己则坐在凳子上，一起就着油灯吃饭。
  没吃几口，冷香凝停住了筷子，说：“我忽然觉得好幸福。”
  “此话怎解？”碧莲问。
  “在这样一个远离家园的陌生地方，有四堵挡风的墙、有温暖的灯光、有热腾腾的饭菜，还有最信任的人陪在身边，我觉得，这就是幸福，再别无所求。”冷香凝说。
  碧莲看了看冷香凝，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就在她们吃饭的时候，窗外有一个黑影闪过。
  村子里的夜晚很安静，静得似乎能听见昆虫啃噬树叶的声音。碧莲剪了剪灯花，不断跃动的灯火马上安宁下来，稳妥地燃烧着。
  冷香凝斜倚在床上，碧莲靠在床的另一侧，油灯放在靠近床边的桌子上。“看样子，这屋子的主人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冷香凝的话，一半是猜测，一半是希冀。
  “应该是。”碧莲说，“您要是困了，就早点睡吧。”
  “不困。”冷香凝说，“在这里，远离争斗厮杀，远离是非恩怨，真好。”
  “只怕，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您会觉得乏味呢！”碧莲说。
  “是啊，”冷香凝说，“琴棋书画诗酒茶，舍一时容易，舍一世，怕是不能够呢！人心就是这样，总向往那些自己没有的。困了，我们睡吧。”
  主仆二人挤在一张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二人吃毕早饭，都梳洗了，又将屋子打扫干净，留下一锭银子，关好屋门，上马继续前行。
  她二人走后，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此人穿一身黑色衣裤，约四十多岁，他屋里屋外看了看，拿起桌子上的银子揣进怀里，随即转身离开了。
  冷香凝与碧莲一路向西，碧莲说：“再往前走，就到了原来的铸剑山庄。”
  冷香凝无语，胯下的马却不曾停下。
  远远地，看到一片焦黑的土地，间或生长着杂草。走到近前，冷香凝下了马，碧莲也从马上跳了下来。“这就是以前的铸剑山庄吗？”冷香凝问。
  “是。”碧莲答。
  “唉！”冷香凝轻轻叹了口气。
  “圣主，我们没有用火烧……”碧莲轻声解释说。
  “可是，铸剑山庄的所有家丁，都是被我们杀的……”冷香凝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被自己听见。
  “不！圣主，是我杀的，跟您无关！”碧莲有点激动地说。
  冷香凝不置可否，又说：“最可笑的是，追魂剑我们抢来了，却没有用。”
  “那是您宅心仁厚，饶皇甫松一命。”碧莲说。
  就在她二人说这些的时候，不远处，有一个黑衣人正躲在一棵树后，侧耳偷听。
  冷香凝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所有不愉快的事从肺中吞吐出来，她牵着马缰绳一边走，一边说：“姑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碧莲问。
  “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碧莲听了一怔，随即急切地说：“要还也是我还，跟您没关系！”
  冷香凝安慰地搂了搂她的肩，随后二人跨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黑衣人从树后闪出，一双眼睛冒着仇恨的火光，扭头往回走，没有再继续跟踪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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