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的话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冷香凝无言以对。
  “让老身去找纳兰若尘谈一谈吧。”碧莲说。
  “你要怎么说？说轻了说重都不好。”
  碧莲明白冷香凝的心思，便说：“我不会让纳兰若尘觉得他是一个众人争抢的香饽饽。他若想好好跟您交往，就离燕燕飞远一点；若想跟燕燕飞交往，就离您远一点。这样左摇右摆，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凡事都不可以强求，顺其自然就好。”冷香凝不置可否，算是默许。
  “老身会把握好分寸。”碧莲说完就退下了。连日来，冷香凝难得有今天的宁静恬淡，碧莲不想再打搅她。
  碧莲没有将纳兰若尘约在茶舍，而是打算亲自上门。这样，看上去就没那么郑重其事，好似一次随意的拜访。
  纳兰若尘将自己住的地方叫做“竹园”，院中也确实植有几棵修竹，但更主要的，是取其品格高洁、风貌雅致之意。
  纳兰若尘每日除了习武之外，还替冷香凝管理着收留流浪者的地方——温馨家园，组织那里的人春耕秋收、修葺房屋，为他们调解矛盾；闲时煮茶吹箫，读读圣贤书，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充实而自在。这天清晨，纳兰若尘梳洗完毕正要出门，迎面碰上了碧莲。
  “纳兰公子，你这是要出去吗？”碧莲问。
  “是啊。姑姑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路经此地，进来看看。”
  “姑姑屋里请。”
  碧莲跟随纳兰若尘进到屋里，看到室内虽陈设简单，但收拾得一尘不染，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花，是冷香凝最喜欢的玫瑰。碧莲揣测：看来纳兰若尘的心里还是有香凝的。
  纳兰若尘说：“姑姑，坐。”
  碧莲在桌边的一只凳子上坐下，纳兰若尘坐在了另一边。
  “你喜欢玫瑰花？”碧莲随口问道。
  纳兰若尘瞅了一眼桌上的玫瑰，神情中有了一点羞涩：“不是我喜欢。”
  “那是你的师妹燕燕飞喜欢？”碧莲故意如此问道。
  纳兰若尘本想回答“不是”，但害怕碧莲还会有下一个问题，便随便点了点头；但这个回答让碧莲相当不满。
  “既然这么喜欢她，何必隔门相望，住一块儿得了。”碧莲说。
  纳兰若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啊？”
  因为冷香凝将碧莲视作亲人，纳兰若尘也不好对她太过忤逆，便低头不语，没做辩解。
  “你这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啊！”碧莲讥讽道。
  纳兰若尘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反驳道：“我没有！”
  “那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碧莲毫不退让，“你跟燕燕飞住得这么近，仅一墙之隔；你还天天往茶舍跑，让人见了怎么想？”
  “燕燕飞是我师妹。”
  “燕燕飞是你师妹，那香凝是你什么人呢？”
  “香凝……香凝是我在意的人。”
  “在意？你就是这么在意她的？你所谓的在意，就是一定要让她看清楚，你跟燕燕飞有多亲密？”
  “我不是！”
  “不是？事实摆在这儿啊！你和燕燕飞门对门住着，香凝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只怕不留神，她还能看到你们私通呢！你可真是‘在意’她啊，生怕她眼睛里干净！”
  听到“私通”两个字，纳兰若尘实在忍不住了：“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难听？是我说得难听，还是你做得难看？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飞儿孤身一人投奔我，我总不能不管她吧。”
  “飞儿？叫得好亲切啊！该管，我没说你不该管啊！但你没有管到位啊，你应该跟她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对她的后半辈子负起责啊！相信，这也是你的飞儿投奔你的目的吧。”
  “你……”纳兰若尘气得语塞。
  碧莲瞥了他一眼，恨恨地想：我知道你更喜欢香凝，我就是要往你心上捅刀子。像你这种是非不分、冥顽不灵的男人，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哪里会懂女人的心思！
  见纳兰若尘低头不语，碧莲说：“好吧，你去娶你的飞儿，以后别来找香凝！”说完扭头就走。
  “这是香凝的意思吗？”纳兰若尘冲着碧莲的背影喊。
  碧莲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的意思。”
  “你能为香凝做主吗？”
  “别的主做不了，这个主做得了！喜欢香凝的男人很多，只要她愿意，明天，她也可以洞房花烛。你们各得其所，从此各不相干！”
  “你以为你这样是为香凝好吗？”
  “当然。最起码，这个男人全心全意只爱她一个人，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姐师妹！”说完，碧莲继续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觉得意犹未尽，折回来，走近纳兰若尘，脸凑到他的面前，恶狠狠地说：“记住，想吃鱼，就得放弃熊掌；想吃熊掌，就得放弃鱼。想鱼和熊掌一块儿吃，你那是痴人说梦！”
  从纳兰若尘家出来，碧莲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对纳兰若尘哪来那么大的仇恨，难道是入戏太深？转念，自己是把纳兰若尘当作那个负心汉了。
  原来，碧莲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子，但那男子沾花惹草，到处留情，碧莲一气之下远走他乡，留在冷香凝的家里做了丫鬟，从此和那男子再未谋面。碧莲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朝秦暮楚的男人，她将对此类男人的一腔仇恨，刚才，全倾泻在纳兰若尘身上了。
  碧莲的话，确实戳到了纳兰若尘的痛处，他连温馨家园也不去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燕燕飞是他的师妹，他对她心有亏欠，不能不管；冷香凝是他喜欢的女子，他也不能放弃。纳兰若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他突然对冷香凝心生了怨怼——香凝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一连几天，纳兰若尘都郁郁寡欢，无精打采。而燕燕飞，对他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碧莲一直盯着竹园的动静，发现纳兰若尘一如既往，她的话没起丝毫作用，心中不免着急，便去找冷香凝讨个主意。
  冷香凝也因一直与纳兰若尘怄气，心中不快，整日待在碧云天，靠喝茶、抚琴、练剑打发时光。
  碧莲小心翼翼地立在冷香凝身旁，不知如何开口。冷香凝见了，便问：“姑姑，有事？”
  碧莲吞吞吐吐地说：“是。”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高兴事。那就替我煮壶茶来，我们边喝边聊。”
  看到冷香凝心情极好，碧莲也顾虑渐消，高兴地说：“好。”
  冷香凝一双纤纤玉手，配着那些精巧的瓷器，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她看着杯中酽酽的茶汤，凑上去嗅了嗅，叫道：“好茶！”接着分了一杯给碧莲。
  碧莲接过茶，呷了一口。
  冷香凝问：“怎么样？”
  碧莲说：“甘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苦，不错！”
  “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事了。”冷香凝说。
  “是纳兰公子。我去找过他，但不奏效。”
  “你是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还是我行我素？”
  “是。”
  冷香凝陷入了沉思。纳兰若尘已到中年，但没成过家，也就是说，没和任何女子亲密相处过，自然无法揣摩女子细微的心思，怎么可能凭着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将他改变？
  “姑姑，以后茶舍增加一项服务——弹琴。”
  冷香凝的话让碧莲有点意外，但她还是问道：“收费要增加吗？”
  “不增加收费。若遇到相貌端正、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就推荐到我的茶室。”
  碧莲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你要亲自操琴？”
  “是。”
  “可是，圣主，你何必这样……”碧莲期期艾艾地说。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这样，纳兰若尘怎能明白他错在哪里。”
  碧莲仿佛有点明白了，便说：“那也不必找那些陌生的男子，渭城生意做得最大的梅墨竹，曾在茶舍见过您一面，就装作不经意地向我打听您的情况。此人看着颇有学问，人也面善，应该通情达理，不会给您惹上什么麻烦。他是我们茶舍的常客。”
  “此人我倒是有点印象，但还是要去打听打听，看看人品如何，是否可靠。”
  “是。”
  冷香凝起身找了本书读，碧莲吩咐小丫鬟将茶具清洗干净，便离开了。
  第二天碧莲便来复命，说：“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梅墨竹此前久居京城，在渭城一直有生意，不久前将京城的生意全部转到渭城，举家来到渭城居住。有人说他和官场勾结，事败后怕受牵累，所以到渭城躲避；也有人说他本就在京城做官，嫌俸少禄薄，所以辞官一心做起了生意。这些都无从考证。不过此人看上去颇有学识，人也风雅，爱舞文弄墨；家中有三个老婆，个个姿色过人，没听说在外面有什么风流韵事；与人生意来往也讲究诚信，口碑尚好。而且，咱们的茶舍是他约谈生意最爱去的地方。”
  “这么说他并不知道闻香茶舍的前身是闻香楼？”冷香凝问。
  “他来渭城的时候，闻香楼已经改作了闻香茶舍。但是，我想他一定从别人口中听说了。”
  “哦……”冷香凝沉吟了一下说，“下次他再来茶舍，你把他推荐到我的茶室去。”
  碧莲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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