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碧莲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自己跟随冷香凝，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虽名义上是主仆，但情同母女。碧莲没有家人，没有孩子，冷香凝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将冷香凝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全部的情感。她不能看着冷香凝，受这样的委屈。
  第二天，碧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离开碧云天，朝城南走去。
  一路上，芳草吐绿、柳枝轻摇、百鸟鸣唱，碧莲心想：这纳兰若尘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人，挑了这么一个景色宜人的地方居住。
  远远看到紧挨着的两座房子，离其他的民居较远，像一对神仙眷侣，在青草、绿树、小溪的环抱之中。想必，这就是纳兰若尘和燕燕飞的住处了。
  走近，有一个篱笆圈起的小院，院子里是新翻过的土地，培得整整齐齐，地里是刚上来的新苗。碧莲看到院子里的晾衣竿上有几件女人的衣服，想，这一定是燕燕飞的家。
  碧莲打开篱笆门，径直走了进去，在屋门上敲了几下。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接着，脚步声近，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燕燕飞看到来人，颇为意外。她认出面前这位老妇人是闻香茶舍的，而且还跟她动过手，便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斜倚在门框上，问：“你？有事吗？”
  碧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侧了侧身子走了进去，将屋里仔细打量了一遍，问：“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
  燕燕飞耸了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你都看到了。”
  “什么时候走呢？”
  “走？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住得舒心的话，就永远住下去喽。”
  碧莲专注地看着她，脑子里在想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讲。
  “你认为怎样才算是舒心？”碧莲问。
  燕燕飞想了想说：“就是开心快乐喽。”
  看到这个话题很难深入下去，碧莲话锋一转，问：“听说你现在是一个人。”
  燕燕飞迟疑了一下，说：“对。有问题吗？”
  “香凝和纳兰若尘，他们俩也都是单身。”
  燕燕飞似乎明白了碧莲的来意，有点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但，这和我有关系吗？”
  碧莲笑了，知道在这场谈话中，自己已占了上风，“香凝跟你有没有关系目前我还不能确定，但你敢说纳兰若尘和你没有关系吗？”
  燕燕飞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笑着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所说的‘关系’是指什么？我和纳兰若尘有什么关系？”
  碧莲马上听出了燕燕飞是故意刁难，说：“燕小姐，你想多了。你和纳兰若尘不是师兄妹关系吗？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到渭城来找他呢？”
  听到自己的问题被碧莲轻松化解，燕燕飞更是心中不悦：“是啊，我们是师兄妹关系，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是没关系，”碧莲说，“但我不能确定跟香凝有没有关系。”
  “跟冷香凝有什么关系？”燕燕飞语气生硬地问。
  “他们是很亲密的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跟你是没有关系，但你住在纳兰若尘隔壁，就跟你有关系了。”
  “我住哪里，关她什么事？”
  “那请你告诉我，纳兰若尘究竟是跟你关系近呢，还是跟香凝关系近？”
  燕燕飞没有到碧莲会这样问，怔了一下，随即有点强词夺理地说：“他爱跟谁近跟谁近去！”
  “看现在的情形，就不是他爱跟谁近跟谁近了，是有人在拼命地往他身边靠啊！”
  “你……”燕燕飞听出碧莲是在说自己，气得有点语塞，“我就是要往他身边靠，你管得着吗？”
  “那我还是要问你那个问题，‘到底是你跟纳兰若尘近呢还是香凝跟纳兰若尘近？’”
  燕燕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蛮不讲理地说：“都近，可以了吧？”
  “都近。”碧莲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认为你们三人的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
  听到碧莲的问话，燕燕飞有点走神，她想起上次在纳兰若尘家，三个人在一起的尴尬局面。
  燕燕飞的神情没有逃出碧莲的眼睛，“看样子，三个人碰在一起的局面让你很不舒心。”
  燕燕飞低头不语。
  “为了大家好，你和香凝，必须有一个人退出。”碧莲说。
  “那为什么冷香凝不退出呢？”燕燕飞情绪有点激动地反驳道。
  “该谁退出，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这个问题，你该去问问纳兰若尘。”
  燕燕飞变得忧心忡忡。看到她这个样子，碧莲又有几分不忍，想安慰她几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碧莲说。
  燕燕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回应。
  碧莲走后，燕燕飞陷入了沉思。她只想到纳兰若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想和他亲近些，现在，出乎预料地有个冷香凝，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想来想去始终是一团麻，举头望望窗外，阳光有点刺眼，看样子时间已不早了；燕燕飞站起身，出门去找纳兰若尘。
  纳兰若尘正在整理院子中的菜畦，燕燕飞招呼道：“别干了，来，我跟你说点事。”
  纳兰若尘擦了擦手上的泥，跟随燕燕飞进了屋。
  “这么严肃，什么事？”纳兰若尘问。
  “你先坐下。”燕燕飞说。
  二人坐定后，燕燕飞说：“我跟冷香凝，谁对你更重要？”
  纳兰若尘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说，谁对你更重要？”燕燕飞催促道。
  “你是你，她是她，这怎么能比呢？”
  “若非要你在我们两人中选一个呢？”
  纳兰若尘明白了燕燕飞的意思，搪塞道：“选什么选啊？”
  燕燕飞正色道：“你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刚才闻香楼的碧莲来找过我。”
  纳兰若尘有几分惊诧：“她来找你干吗？”
  “你说呢？她觉得我妨碍了你和冷香凝。”
  纳兰若尘低头不语。
  纳兰若尘的沉默让燕燕飞很受伤：“你也觉得我妨碍了你们？”
  “妨碍什么呀！”纳兰若尘不置可否。
  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的燕燕飞，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要求纳兰若尘什么；转念，冷香凝也结过婚，而且结了不止一次，似乎出身还不好，她又有什么资格和师兄在一起？想到这里，便说：“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别人怎么阻挠我都不怕！”
  纳兰若尘有点无奈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这句话令燕燕飞情绪有点激动，她提高了嗓门：“我怎么就不能这样想？若不是当年你在婚礼上离家出走，我们现在早就是夫妻了！”
  “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纳兰若尘说。
  听了这话，燕燕飞有几分伤感：“真的都已经过去了吗？现在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我们又都回到了原点。”
  “虽然现在我们都是一个人，但已经不是当年的你和我了。”
  “怎么就不是当年的你我了？”燕燕飞问，“是不是，你嫌弃我结过婚？”
  纳兰若尘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们分开的这十几年，你没有参与我的生活，我也没有参与你的生活。”纳兰若尘说。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冷香凝参与了你的生活？！”燕燕飞又禁不住激动起来。
  纳兰若尘不语。
  燕燕飞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说，对你来说，冷香凝比我更重要。那我明天就走，我不妨碍你们！”
  “你要去哪里？”纳兰若尘问。
  “不用你管！一个人去浪迹天涯！”燕燕飞赌气地说。
  “你留在这里，我们相互间还能有个照应。天涯哪是那么好闯的。”
  “你有冷香凝就够了，还要我干什么？”
  “你是你、她是她，你是我的师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燕燕飞转忧为喜：“算你还有点良心。”
  “那我不走，你怎么向碧莲交代？”燕燕飞问。
  “我们身正不怕影斜。”纳兰若尘轻描淡写地说。
  有了纳兰若尘这句话，燕燕飞觉得自己可以踏踏实实地住下去了。
  碧莲一直留意着燕燕飞那边的动静，约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燕燕飞离开；再观察一下冷香凝，半个月来，愁眉紧锁，都没有开心地笑过；暗暗思忖：难道，问题出在纳兰若尘身上？可是，事情该怎样处理，自己不能自作主张，碧莲决定跟冷香凝谈一谈。
  入夜，月亮的清辉从洞顶上射进来，小溪里的水潺潺地流着，似乎还有一丝微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冷香凝一袭白衣，坐在秋千上荡着，衣袂飘飘。
  碧莲实在不忍打破这幅宁静幽美的画面，但她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圣主，老身有话跟您说。”碧莲说。
  “什么话，你说吧。”晃着的秋千停了下来。
  “最近，您和纳兰若尘相处得怎么样？”碧莲问。
  月光下，碧莲看到冷香凝蹙起了眉头。
  “就那样呗。”冷香凝说。
  “他和燕燕飞做邻居，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专门为了给您心里添堵？”
  这话说在了冷香凝的心坎上，她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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