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负心汉”三个字，碧玉愣了一下，她迷惑地睁大双眼，定定地望着地上站着的人。当她看清楚来人是程砚后，往日的思念、爱恨、屈辱，一起涌上心头，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程砚，嘴唇翕动着：“你、你、你……”她哽住了，说不下去，突然，嘴一张，一口鲜血喷溅出来。
  见此情景，碧霞吓坏了，一边喊“来人”，一边将碧玉拥入怀中，带着哭腔说：“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伺候碧玉的小丫头听到喊声匆匆忙忙跑进来，清理了地上的鲜血。碧玉伏在碧霞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碧霞又惊又痛，哭喊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把你日思夜想的人带来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姐姐……”碧霞拥紧了碧玉开始变凉的身子。
  碧霞渐渐止住了悲声，拭去脸上的泪，扭头盯着呆立一旁的程砚，眼中全是怒火：“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姐姐！”话音未落，已将程砚身上的宝剑抽出，直刺他的咽喉。
  程砚呆若木鸡，甚至也不能思想。碧霞要找的姐姐，就是碧玉；碧玉看到自己之后，就口吐鲜血气绝身亡；昔日温柔的碧霞要杀自己，替碧玉报仇。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难以理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咽喉已触到了冰凉的剑尖，但他的脑子里像缠绕着一团麻，竟忘了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只听“当啷”一声，碧霞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大家扭头一看，见冷香凝正站在门口，她的后面跟着碧莲。冷香凝不怒自威，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碧霞哽咽着说道：“碧玉她，去了。”又用手指着程砚，“是他，就是他害死了碧玉！”
  冷香凝将程砚冷冷打量了几眼，又上前看了看床上的碧玉，吩咐碧莲准备后事，然后转向碧霞，淡淡地说：“他或许有错，但错不至死。”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现场已被清理干净，碧玉的遗体也被安置妥当。茶舍依旧人来人往，语声轻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了碧霞和程砚两个人。
  碧霞说：“你走吧。”
  程砚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清醒过来，傻傻地问：“那你呢？”
  碧霞神情复杂地说：“我当然是留在这里。”
  “碧玉真是你的亲姐姐，还是，你们都是以前闻香楼的人？”
  “你认为呢？”碧霞说，“不管是亲姐妹，还是同是以前闻香楼的人，不都是你嫌弃的人吗？”
  “我……”程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快走吧。”碧霞的语气中含着分离的痛苦。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程砚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现在谈喜欢不喜欢，还有意义吗？”碧霞不无痛苦地问。
  “对我有意义，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程砚说。
  “你快走吧。”碧霞又重复了一遍。
  “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不在乎你的过去。”程砚充满诚意地说。
  “可是我在乎！”碧霞情绪激动，提高了嗓门，“你早干吗去了？碧玉姐那么爱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无情地抛弃了她！都是你害死了她！”碧霞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盯着程砚，如同盯着一个流氓无赖，眼神中全是鄙视：“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碧霞的眼神将程砚彻底击垮了，他嗫嚅着说：“我也没想到，没想到她会因此抑郁而死……我……”
  碧霞觉得程砚唯唯诺诺，一点不像一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自己怎么能把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便有点烦躁地说：“你赶紧走啊！”
  程砚无法，只得悻悻离去。来到街上，看看天色已晚，便找了个客栈住下。程砚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晚饭也没吃几口，呆坐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回想自己和碧玉相识、相知的经过，当时他无法接受碧玉设计欺骗自己，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碧玉会因此而死。碧玉死了，难道就要他负全部责任吗？
  想到这里，仿佛堵塞的河道刹那间被疏通了，程砚的心里舒服了很多，便觉得困意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和衣躺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清晨醒来，程砚草草吃了几口早饭，梳洗完毕，又到闻香茶舍来找碧霞。
  碧霞见到程砚，说不清是喜是烦，说：“你怎么又来了？”
  “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程砚说。
  “你还想说什么？”碧霞的语气依旧很不友好。
  “碧玉死了，为什么责任全归在我身上？”程砚说。
  “你始乱终弃，她到死都对你念念不忘，不怪你怪谁？”碧霞气愤地说。
  “可是，她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这让我如何接受？”程砚也提高了嗓门。
  “如果她没有骗你，你能接受她青楼女子的身份？”碧霞语气里，有一种坚定的平静。
  “这……”程砚有点迟疑了。
  “说她骗你，根本就是你在给自己找借口！你轻视她是个青楼女子，才是真的。”碧霞都有点出离愤怒了，仿佛遭轻视的是她自己。
  程砚没再做声，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他走近碧霞：“碧玉的事，就算责任全是我的。你跟我走吧，我会把欠碧玉的，都在你身上弥补回来。”
  碧霞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程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一来有姐姐去世的事横在我们中间，二来，我也曾身在青楼，对我们的未来实在没有信心。”
  程砚仍不甘心就此放弃，央求道：“你相信我。”
  碧霞摇摇头：“我无法相信你。”
  程砚无语以对，默默低下头。碧霞说：“你走吧。”
  事已至此，程砚只好悻悻离开。
  回到客栈，程砚叫小二送来一坛酒，一碟花生米，独自喝起闷酒。醉意朦胧中，他又想起在海岛上初遇碧霞、与碧霞第一次温存，一切历历在目，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遍全身。
  “骗子，你这个骗子，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程砚喃喃自语。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程砚说完这句话，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碧玉死了，她死在了我面前。当时雪儿逼得紧，我又得知她一直在欺骗我，才狠心抛弃了她。可是，我没有让她死，我也不想她死啊！”
  想到一直爱他的皇甫雪，他爱过、最后又舍弃的碧玉，他深深爱着、却不再要他的碧霞……自己这曲折又凌乱的感情世界，程砚疑惑了：“难道，这就是报应？是我活该吗？”
  一坛酒很快被他喝光了，程砚踉踉跄跄走向床边，倒身下去，昏昏沉沉睡着了。
  碧霞一直呆在碧玉曾经住过的屋子，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和程砚亲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不是真的；要说一辈子和程砚在一起，她还真没做过那样的打算；再说，程砚有皇甫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会是他名正言顺的妻，碧霞即便和程砚在一起，也只能做妾。碧霞对程砚的感情，还没到不计较名分的份儿上。
  碧霞正在胡思乱想，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了，她回头一看，是冷香凝走了进来。碧霞赶紧起身，道了个万福。
  冷香凝扶她坐下，说：“这是碧玉住过的房子，我命人好好清理打扫一下。你俩是好姐妹，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就住这儿吧，帮着碧莲管理照看茶舍。”
  碧霞赶紧说声“谢谢”，又说：“您对我这么好，我哪里还敢嫌弃。”
  “为什么坚决不跟程砚走？他好像对你很有诚意。”冷香凝又问。
  听了这话，碧霞的神色黯淡了下去：“爱情这种东西，充满了变数。我不敢赌，尤其是和程砚这样的人赌。碧玉就是一个赌输了的例子。还是呆在这里好，有安全感，永远不会担心被抛弃。”碧霞说完，冲冷香凝露出一个充满感激的温暖笑容。
  冷香凝也冲她温和地笑了笑，说：“我懂了。”
  离开碧霞的房间，冷香凝的脑子里还在回旋着碧霞说的话，“爱情是一场赌博”，想起自己，义无反顾地和楚香君赌了一把，结果，她赌输了。
  这一天，闻香茶舍的楼前，走来了一对青年男女，那女的指着闻香茶舍的招牌，对男的说：“你看，闻香茶舍！不对呀，以前这里不是青楼吗？怎么变成茶舍了？走，我们进去看看。”
  那男的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女的走进了茶舍。
  这一双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楚香君和东方明珠。他们因事经过渭城，看到闻香茶舍，忍不住好奇，就走了进去。
  看到有客人进来，碧霞迎了上去；再定睛一看，眼前这对男女她认识，心想：又是一个无耻女和负心汉。
  “里边请。”碧霞说。
  一个眉清目秀的茶娘走过来，引着楚香君和东方明珠到一处优雅僻静的地方坐下，问：“二位想喝什么茶？”
  不等楚香君回答，东方明珠问：“你们这里和之前的闻香楼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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