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显是一张刚刚拍摄的照片，照片里的背景是漆黑一片的深夜，几乎分辨不清所处何处。
  拍摄者似乎是站在了某个屋子内的窗前，透过眼前的防护栏拍下的。
  隔着几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映入何酒酒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鲜艳蓝色，深灰的色彩在黑夜之中的弦月下不断闪烁，泛起了光。
  “这是…”她喃喃自语着，伸手拿起了手机。
  无数蓝色的小花在黑暗中微弱地摇曳着，细小的花瓣形似蝴蝶，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抱歉，我不认识这是什么。”
  顾向城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垂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看起来有点像是蝴蝶兰，不过从它们生长的位置来看的话…大概是什么野花吧？”
  何酒酒捏着下巴仔细观察了大半天，只能确定那些野花位于某个荒地上。
  她忽然打开笔记本，搜索出了类似的花卉图案。但是反反复复地对照了好几张之后，不管是相似的植物还是画作都寻找不到，只得放弃了这条思路，把手机还给了苏梓桐。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发这张图片。”
  苏梓桐困惑地看着还回来的手机，眼神里满是迷茫，“完全不能理解…如果说何警官是想甩下我们，一个人去祭拜小川的话，那么他现在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
  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何绍航失踪，完全是因为执行任务导致的啊…
  何酒酒这么想着，看了一眼自刚才起就一脸严肃的顾向城，头痛地再次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他自从踏上前往见岐的火车之后，就一直摆出了一副疏远旁人的姿态。
  虽然私底下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温和有礼，但一旦扯到这种突发状况之内，他的神经就绷得比任何人都紧。
  简直就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事似的。
  “说不定，拍照的人不是他。”
  顾向城转过身离开了桌子，背对着两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小酒第一次收到的信息，和你手上这张照片的发件人是何绍航。
  你说的事我大概了解了，我明天会找机会问问向导的。”
  “谢谢。”苏梓桐低头道了一声谢。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转过身，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对方一会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小姐…你之前也是雾大的学生吧？”
  什么？！
  何酒酒顿时诧异地扭过头，在看到对方肯定的点了点头之后，一时之间居然有点卡壳。
  “之前是雾大历史系，目前在周大进修民俗学的相关课程，美术只是在大学期间保留下来的辅修爱好。”
  她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眼前站着的男人，“是这样没错，顾教授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猜的。”
  他毫不避讳地笑了笑，手套下手指在靠着的柜面上轻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侧目低语道。
  “你遇到这种不可理解的事，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寻求赵野他们的帮助，而是舍近求远，跑到二楼去询问她的意见…我实在是不敢单纯地认为，你只是公事公办。”
  “你…”
  “不过这么说来。”何酒酒掰着指头算了算时间，“小苏你和我是同一届的吧？”
  “嗯，五年前的时候，我还是郑小川的好友。”
  她沉默了一会儿，猝然仰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两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友。她那个时候，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时候跟我讲讲五年前的故事了吧？”
  顾向城清了清嗓子，“关于郑小川，还有你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雾大的美术馆。
  那时候我刚刚完成了一副还算满意的画作，正在独自收拾绘画用剩下的器材。
  窗外淅淅淋淋地下着雨，因为天色太晚的原因，大楼内的所有人都走了。正当我走出位于二楼的画室，打算随手关上灯时，整栋大楼忽然在一瞬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你们也知道，雾大的美术馆已经建馆小半个世纪，楼内的很多设施都早已老旧，所以那时的停电，大概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春雨，造成了某个电器元件的短路吧？
  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拿好画板就下了楼。
  纤细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空虚地在被黑暗填满的走廊里回荡着。我安静地扶着墙壁下了楼，停在了一楼的展台旁边。
  天已经彻底黑了。一幅幅原本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恢宏的油画，此刻却沉默地挂在悬挂着他们的墙壁上。正中间断臂的女性雕塑侧影被拉得斜长，竟如同狰狞的鬼手一般。
  我听见雨声比之前更清晰地响着，一楼大厅一侧的墙壁几乎都由玻璃打造，从外面路灯下透过来的昏黄灯光被落在玻璃上的水滴折射，若有若无地飘散在昏暗的空气中。
  然后，我扭过头，在美术馆布满灰尘的玻璃之外，看见了她。
  棕色短发的女生站在美术馆外，穿着一件白色的医师服外套，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看着远处的路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生被浸湿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的两侧，柔和的路灯灯光透过她，打在她身后的灰色玻璃上，只能映出一个浅浅的轮廓。
  “嗨！”
  她突然扭过头，嘻嘻笑着朝我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打着招呼。我吓得呆住了，连忙倒退几步，后背直直地撞在了背后的油画画框上，可我居然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得到。
  雨声完全掩盖了她的声音，可是这个女孩却像是充耳未闻似的，依然无声地朝我这边招着手，像是看见了什么开心的东西似的。
  我笑了，同样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
  直到后来很久，我才想起来，这个美术馆的玻璃在我入学的时候更换过一次，变成了特制的钢化玻璃。
  人们在外面透过玻璃，是从看不到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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