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海十分尴尬，垂着头直叹气。
  是啊，他很羞愧，若现在地上有个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下。
  “雨竹，这都怪我耳根子软，我这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出去干活，也不知道家里的什么情况，基本都是刘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宋雨竹轻笑着，声音讥讽。
  “雨竹，爹知道过去对不住你，我这就走，谢谢你的饺子。”宋大海闷声道，心里一片酸楚蔓延。
  之前做的事太绝，现在连讨一碗饺子都说不出口，唯恐遭到拒绝，便跟个贼一样的偷偷摸摸过来。
  这让他一张老脸羞得通红。
  大过年的，宋雨竹也不想闹得难堪，宋大海是耳根子软，窝囊，但他人也不是很坏。
  她道：“爹，明日你过来吃饭，我们姐妹会做一顿丰富的午餐。”
  闻言，宋大海抬头，有些湿润的眸子里，带着无尽动容和感慨。
  他抖了抖唇瓣，好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雨竹，谢谢你。”
  “不用客气，就算是个普通的村民，落魄成这样，我也会给一口饭吃的。”宋雨竹随意的说道。
  给一口饭吃，并不代表已经原谅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既然人家都饿肚子了，都上门偷吃的了，她不给，若是宋大海饿出毛病，昏倒在村子里，那可就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了。
  她也根本没想到，宋大海有一天会艰难到，连口热饭都成问题。
  “……”看到烛光下，这张倔强的小脸，宋大海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唯有沉默。
  宋雨竹没有管他，将桌子擦拭干净，再将蒸笼上的饺子拿出来，便回了堂屋。
  宋大海的眸光一直盯着，直到帘子挡住了她的身影。
  他凑过去聆听，能听到堂屋里的说笑声，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这个闺女变得越来越让他不认识，她现在的衣着打扮，跟过去的乡村土妞一重叠，根本没有丝毫像的影子。
  看到她这么能干，这出乎他意料的同时，又让他觉得难以接近。
  他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堂屋里，宋雨竹端着余下的饺子过来：“来，还有一些，大家一起吃完，一起守岁。”
  宋雨芬都吃饱了，此刻正喝着一碗热汤，看了一下门外，狐疑的看着她：“雨竹，刚灶房传来说话声，是谁过来了？”
  听不太清楚，只知道灶房里有动静。
  “爹刚才过来了，吃了一碗饺子。”宋雨竹语气淡淡道，像是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怎么会是爹过来了。”宋雨芬疑惑。
  听到这个，宋雨竹也觉得悲凉：“老宋家不是分家了吗？
  现在都各过各的，刘泰山什么都占了大头，现在的老宋家可谓是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
  “这么惨，当初刘兰芝的那笔嫁妆钱，怎么也会有余银啊。”
  “哪来的余银，全都填补刘泰山了，这刘家人就是会占便宜。
  不过，老爹有今天，也全都是他自找的，这叫自作自受。他现在是追悔莫及了，可惜晚了。”宋雨竹说着还有怒气。
  怒宋大海从前的无情，又怒自己最终狠不下心来，又不得不管他。
  “雨竹，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宋雨芬经过这么多事，都看开了，拍着她的手小声的安慰：
  “娘死的早，姥姥家又那么自私自利，咱们就剩下爹这么一个亲人了。除了不给银子，给口饭吃，咱们还是可以给的。”
  给了银子，就怕给刘氏给搜刮走，那就是便宜了外人。
  “姐，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的饭菜十分丰富，我让爹过来吃。”
  她估摸着宋大海没这个脸，不会光明正大的来，肯定又是偷偷摸摸。
  “哎，你说爹这人也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宋雨芬也是一脸无奈。
  宋雨竹没接话，吃完饺子，抹了抹嘴角，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姐，我出去会，一会你收拾下。”
  宋雨芬将空碗全部叠在一起，往灶房里搬：“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就出去走走，姐，你别管了。”宋雨竹说着，跟小包子交代了一声，让他乖乖的待在家里，她一会就回来。
  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宋雨芬眸光闪烁。
  这个妹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关心宋大海，现在这会肯定是去宋家看情况的。
  这宋大海就算千不好，万不好，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爹。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们做女儿的，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宋雨竹去的不是宋家，而是李大江的家里。
  她家住的村口，而李大江的家靠近村尾，这一路走过去，得经过不少的人家。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每走一间屋子，都能闻到肉香或者饭菜香。
  到了李家，门口两个小厮站岗，看到这架势，宋雨竹就觉得有问题。
  当即躲闪着过来，沿着侧墙头，溜到了灶房。
  摇曳的烛光，透过纸糊的窗户，透了出来。
  除了诱人的香味，透过门缝穿透而出，还有热闹的说话声。
  这声音听着就不止一个，隐约有刘氏的声音。
  宋雨竹浑身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的凑进来，葱玉般的手指往唇上一沾，轻轻一捅，纸糊的窗户纸便破了。
  视线从灶台那边穿透过来，一张长形的方桌上，放满了大鱼大肉，一眼扫去足足有十来碗菜肴。
  一小男孩，吃的满嘴都是油，直呼着：“娘亲，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记住啊，这几天就窝在屋里头睡，千万不能声张，不能跑出这个屋子里。”
  妇人吃得欢快的同时，还不忘叮嘱小男孩。
  说这话的母子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氏跟宋蛋。
  “娘，你放心吧，有好吃好玩的，就算赶我出这个屋子，我都不愿意。”宋蛋摇头晃脑道。
  这一出去，北风呼呼的吹，天寒地冻的，傻子才要待在外面。
  “真乖，我儿。”刘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李大江也不停的给这孩子夹菜，神色带着几分慈爱：“蛋儿，吃吃吃，别客气，想要什么，今后只管跟大江叔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