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你爸爸吗？”季川反问。
  但是，小正熙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眨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季川，又看看躺在那的霍霆。
  见状，季川淡淡一笑，“放心吧，你爸爸没事，他只是喝醉了。”
  话锋一转，季川问道：“不过我看你爸爸心情不是很好，你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小正熙犹豫了一下，不确定的问，“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吵架了。”
  季川有些意外，没想到是父子两吵架。
  “可以告诉叔叔，你为什么和你的爸爸吵架吗？”
  “因为他当时把曼姐姐赶走了！”小正熙犹豫了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其实最开始想说的是：我今天看到了曼姐姐。
  但是不知道怎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季川应了一声，若有所思了片刻，说，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他把曼姐姐赶走呢？你的爸爸和你的曼姐姐之间可能出了一点误会。”
  季川这话明显是在帮霍霆，但是小正熙却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曼姐姐不喜欢我爸爸，我知道的！她不喜欢我爸爸，才连带着我也不喜欢，就算遇到我，也不肯见面。”
  听了小正熙的话，再加上霍霆喝醉酒说的那些胡言乱语，季川问：“你今天看见你的曼姐姐了？”
  但是小正熙却并没有如实相告。
  他沉默的转过头去，默默的走回了房间，当着季川的面把房门关上。
  半大不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如何妥当的处理大人之间的各种矛盾。
  只能以这种方式来隐藏自己以为需要隐藏的事情。
  季川呆在原地，愣了好久，又回头去看霍霆，若有所思了片刻后，他掉头离开。
  对于霍霆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兄弟，季川觉得还是挺了解他。
  霍霆有一个不算毛病的毛病，嘴上可能说着不在乎谁谁，可实际上，心里却在意的要命。
  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犟的很。
  这种性子，在谈及感情的时候，最容易伤害到对方，最容易让对方感到失望，
  还有造成误会。
  感情这种事情，正是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季川和慕彦磊几位老友都看得出来，霍霆是真的很在意李曼。
  但是霍霆却偏偏死不承认，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想着要去找她。
  有的时候嘴上一欠抽，还死犟的说：老子不稀罕这个女人。
  但是季川却很清楚，一向喜欢浪的霍霆，在遇到李曼之后一直都清心寡欲。
  有的时候，表现的看起来很花心，但实际上却不像之前那样来者不拒。
  可以说，在李曼之后，霍霆是修身养性的情况。
  有的时候，季川也挺纳闷的。
  霍霆这么守身如玉，难道就等着李曼回到他身边吗。
  如果真的是霍霆自己把人家给气跑的，那应该是找回来，追回来，而不是在这里守株待兔。
  作为朋友，有的时候看着真是干着急。
  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当旁人不好插手。
  ……
  翌日，医院。
  吃完早餐之后，李曼回了一趟租住的房子，拿了一些东西，然后出门办事。
  虽然已经面试过关，李曼却并没有马上去就职，而是把日期定在两天后。
  她要趁着空余的两天去办了一些事，比如银行卡。
  她虽然之前在这个城市呆过，但五年前离开时，心里绝望，只想断得干干脆脆，什么都不留下。
  所以那时候不光把房子车子那些都卖掉了，连这个市的银行卡都注销了。
  现在常住在这里，必须得有一张本地的银行卡，要不然取现比较麻烦。
  而且妈妈那边用钱也比较多。
  办完银行卡后，刚好是饭点时间。
  李曼在银行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了午饭，之后，她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束雏菊，前往郊区的墓园。
  一个小时后，李曼到达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李曼让出租车司机在这里稍等，免得她等一下回去时，找不到车。
  墓园向来都是冷清寂寥的地方。
  人置身其中，不自觉的被这里的环境所感染，心情也变得沉重。
  迈着沉重的步伐，李曼终于走到了想看望的那个人的墓碑前。
  墓碑上只有简单两个大字，或香。
  没有日期，也没有落款。
  安葬在这里的，是李曼当初无意中流掉的那个孩子。
  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那个孩子妊娠将近五周，才刚刚有一点点小海马的形状，非常脆弱的小生命。
  可是这个小生命却来不及长大，就这样夭折了。
  当初自然流产剥落下的孕囊，还算完整，所以医生帮她保留了。
  霍霆赶到医院的时候，李曼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被霍霆发了一通脾气后，李曼着急想解释，却发现手机没电，想去追，但实在是没有力气。
  而且，也还有手尾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办完。
  她忍着心痛，在医院等候了一会儿，取了孩子的‘遗体’后才离开。
  孩子的‘遗体’，小小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孕囊。
  虽然孩子没出生，但是，留起来，说明孩子曾经存在过。
  孩子的孕囊被制作成类似标本那样的东西，放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用特殊的药水浸泡着。
  这样不会坏，可以一直保存原先的样子。
  李曼刚开始是想先这样留着，后来因为霍霆，她不想留了。
  因为留着，心里只会徒增难过。
  五年前离开这个城市时，她把孩子安葬在这里。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李曼还没腾出功夫来给她想名字。
  想到之前跟霍霆开玩笑说的，霍香正气丸，所以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香儿，私心里觉得孩子是女孩儿。。
  或香，谐音，霍香。
  如果孩子平安出生的话，或许真成为了先前和霍霆之间的玩笑话，霍香正气丸。
  可惜，事宜愿为。
  这五年里，李曼并没有再踏足这个城市，就算工作上有需要出差，她都避开让同事来。
  但上一次确定跟妈妈暂时住在这边了，李曼就时常会过来这边看看。
  盯着墓碑看了许久，李曼才上前两步，将怀里的一大束雏菊放到了墓碑前面。
  她缓缓跪了下去，伸手抚着墓碑。
  指尖传来的触感，又冷又硬。
  可李曼心里却觉得又柔又软又温暖，就好像是在摸着一个孩子的脸。
  她不自觉的笑了笑，低声低喃：
  “香儿……妈妈又来了，你想念妈妈吗？妈妈想你了，每天都想……
  对了，妈妈找到新工作了，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妈妈可能短时间内会一直住在这边，
  这样就可以时不时来看望你了，你开心吗？你在那边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健康成长。”
  在孩子的墓前静默了好久，李曼起身离开。
  她不敢在这里呆太久，怕自己的情绪会失控，怕自己想到别的不好的事情。
  当初，霏儿的意外给了李曼很大的打击。
  加上孩子，现在……是妈妈。
  李曼难以想象，某一天妈妈真的离她而去的时候，她要怎么活下去。
  ……
  回到市区，出租车司机询问李曼要去哪里。
  李曼想了想，神是鬼差的报上了一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李曼到达了目的地。
  推门下车的时候，李曼下意识的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熟人，她这才稍微宽了心。
  李曼此刻所处的位置是一所小学的门口。
  如果李曼没记错的话，小正熙现在应该是五年级。
  但这个时候，还不是下课时间，小正熙是不可能出现在校门口的。
  而且，李曼也不确定小正熙是不是在这个学校。
  五年前的小正熙准备要升一年级的时候，李曼和霍霆还算融洽，期间也听霍霆问过意见。
  甚至还跟小正熙来实地考察过。
  李曼记得，当时小正熙说，挺喜欢这个学校的环境的。
  看了看时间，李曼跑到了学校门口的一家甜品店坐下，为了方便隐蔽查看，她在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并且还买了一份杂志，用来遮脸。
  吃着甜品，翻着杂志，似乎时间也过得很快。
  一个小时后，终于李曼听到了学校里面传来的下课铃声。
  她忙扭头看去，便见到学校门口，聚集了很多前来接学生的家长。
  其中一个靠近路口的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
  站在车旁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笔挺的西装，打扮的一丝不苟。
  李曼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是霍家的老管家。
  在往学校门口那边看去，很快，李曼看见了小正熙。
  小正熙已经有几分翩翩少年模样，半大不小，背着书包，脸色淡淡的走出来。
  见到老管家等候在那里，他默默走过去。
  老管家微微弯着腰，似乎对他说着什么。
  但是小正熙却显得兴致缺缺，简短的回答后，就径自打开车门，钻了上去。
  老管家似乎习惯了小正熙这样的神色，轻轻摇头后，也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随后车子离开了学校门口。
  李曼坐在甜品店的二楼，隔着玻璃窗，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嘴角蔓延着一丝苦涩的笑。
  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孩子还活着，那该多好。
  可惜，她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
  至于霍霆……
  李曼只盼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她要忘了他。而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见，不要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