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渊居高临下，望着凌空，没有说话，只是听惠长卿在与凌空讲些没头没尾的哑谜。
  凌空见沈慕渊不理他，也不以为意，瘦长的手伸出来，抚了抚额前的白发，沈慕渊眼见他手虽在抖，却仍旧一丝不苟地抚平每一处发丝。
  沈慕渊先前只注意到凌空的白发和皱纹密布的脸，此时方才意识到，凌空与其他被关在这里的人的不同之处。
  在这昏暗牢狱之中，竟还在注意着自己的仪容，身上的白袍已然脏污发灰，却仍被一丝不苟地平铺于身上，垂落在石面上。
  只听凌空的声音由底下缓缓传来，有些闷闷的回响。
  “惠大人，难得来看老夫，说一说来意吧？”
  惠长卿面色平淡：“想必你早有所料，不如来猜上一猜？”
  凌空缓缓笑了，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陷扭曲，语速缓慢，“惠大人如此，厚颜无耻，有求于人，还这般傲慢，自以为掌握话语权，这很不好。”
  惠长卿不为所动，“那些东西于你，只能惹来杀身之祸，于我却可有可无，而你又已是我的阶下囚，该如何选择，全在于你。”
  “哈哈哈……”凌空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艰难地笑了起来，“可有可无？”
  “黄口白牙的小儿，嘴倒是硬得很，既然于你，可有可无，那今日，恐怕你，是不能从老夫口中，听到想听的话了。”
  凌空意有所指，眼见惠长卿面色阴沉，只觉心中畅快，就连满腹怨毒都冲淡了不少。
  他缓缓移动视线，望着沈慕渊，慢条斯理道：“沈公子，若是愿意，单独同老夫聊聊，定是能解除心中疑惑的。”
  那双眼周内凹，干瘪又布满褶皱的眼睛精光四射，只怕让人看不见他又在挑拨离间了。
  沈慕渊被他掳掠的记忆还新鲜热乎，只恨自己眼神太好，转开脸，摆明不想理他。
  凌空阴森森地加了一句：“不过，若是公子听懂了，想必也离死不远了。”
  惠长卿沉下脸，“你胡说什么？”
  凌空又笑，面皮松软得仿佛沙皮狗，他的脸转得缓慢，僵硬得像个幽灵，喉咙处堆叠着皮肉，皱巴巴的，“怎么，这些事，都不敢同沈公子说么？遮遮掩掩的，倒不像是，你惠长卿的铁腕风格。”
  惠长卿定定瞧了他，拉起沈慕渊转身离开，“我们走。”
  凌空话说得缓慢，却口吻嚣张，充满挑衅：“惠大人这般，着急离开，莫非，是心虚么……”
  “凌空，你便在此终老吧，若是死了，自有人将你扔到山林中投喂野兽，也算你为数不多的善行了。”
  惠长卿冷声打断他。
  “真遗憾啊，”凌空的声音自囚笼下方传来，“老夫的秘密，若真要，找个传人，那自该是，沈公子这般的人才行。”
  惠长卿冷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此时既不愿说，便没那机会了，由着你带入坟墓好了。”
  ……
  两人出了下狱，沈慕渊余光看向惠长卿的侧脸，见他面沉如水，透着些失望，却也没有更多表情。
  凌空究竟隐瞒了什么样的秘密？必是与九阴教有关的。沈慕渊暗自思忖。
  九阴教此时已经覆灭，从上到下，包括一直令沈慕渊毛骨悚然的凌厉，都死在了那晚悄无声息又雷厉风行的突袭之中。
  沈慕渊虽未亲见，却听小六说起过，若非他们早有准备，在九阴教里安了钉子，也不会如此顺利地一举攻进九阴教的老巢，并从中救下沈慕渊。
  九阴教明面上的势力已毁，若说凌空还有什么倚仗，那便是那些已经潜入到各个势力之中的暗子了。
  沈慕渊能推测，凌空的秘密多半是与那些暗子有关。
  沈慕渊曾经跟毛毛虫同学打过交道，后者将凌空祖孙几代骂成恶狗，贪婪成性，心术不正，佛口蛇心，它积累了几百年的生命能量几乎被他们一家子的老老少少给消耗怠尽——凌空和凌厉那精致到了极点的长相也正是啃噬吸收着它的血肉能量才得以维持。
  若不是阴差阳错，一头碰到沈慕渊这个自带外挂，毛毛虫同学恐怕就要失去理智，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了。
  “多谢你啦。”脑海之中，沈慕渊见到毛毛虫肉嘟嘟的身体上，柔软的腹部上两列短小可爱的爪子，尽力靠在一起，齐齐做着抱拳的动作，向他“拱手”道谢。
  毛毛虫同学临走前，还给沈慕渊留下一个视频大礼包。
  这个大礼包还是单独存放的，连小七都看不到，这种事情也只有外星民族能做到了，打死沈慕渊也想不明白原理。
  脑海中的视频里，毛毛虫可爱地眨着圆润的眼，晶莹剔透，毫无心机的样子。
  “多亏宿主你的宽容，我才能得到解脱，啊呀，我们毛坦星人的记忆能追溯到幼生期呢，我一定到死都会记得你的。”
  ——每每听到这里，沈慕渊的嘴角都会忍不住抽一抽。
  “但是，我还是撒谎了，”毛毛虫不好意思地说，“毛坦星属于一级文明星系，按宇宙惯例，我其实已经成年了。”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回去了。不是故意推卸责任，”毛毛虫低下头，不自在地想要对手指——这对它而言很艰难——它继续道，“我不该这样的，按星际惯例，成年人有义务解决自己造成的麻烦，我……这样一走了之，其实是很不文明的行为……”
  毛毛虫神情低落，显然文明之于它，是个尺度标杆，打破它，是件很考验良心的事。
  “所以，我要向你坦白……如果你向星际委员会告发我也没关系……”
  毛毛虫虽这样说，可那双水润的大眼睛正紧盯镜头，散发着可怜巴巴的信息。
  见了它这副样子，大概告发它，也是一件考验良心的事。
  毛毛虫卖了一会儿萌，才真正步入正题，将它惹下的麻烦坦白了出来。
  “在你和小七遇到我的表意识之前，其实还存在过另一个表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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