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百合子的疑问，贵子轻轻地回应了一句。
  “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
  百合子因为重逢所舒展的脸瞬间塌了下来。从愿望的实现到再度的幻灭，期间也不过十来分钟，这速度快得猝不及防。百合子一脸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难道不可以留下吗？你是有办法的，是吗？是吗，哥哥？”
  期盼的目光，一种迫切但无望的祈求。
  “我——”
  作为哥哥，回应妹妹的请求是必须的。
  “这个——”
  但是作为儿子，当他回到儿子的角色，他迷惘了。他又是该是如何。他夹在这两种身份之间，两个截然不同的愿望压在身上。
  他要做出选择。他是做出选择的人。
  他痛苦。两种愿望在心底撕扯，可是没有一个愿望是他。他紧握着权柄，决定地两人的未来，但是他的未来呢？
  倏地，他觉得荒谬，一种孤独升起。他在飘离，正从所经历的此刻中断裂，成为一块孤岛，他眺望着那遥远的在行进的事情，它仿佛不再具有实感。
  风吹过。
  ——要幸福哦。
  风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风子希望辰月能够得到幸福。
  这是风子的愿望。明明是她要辰月得到幸福。可是最后要实现愿望的却也是辰月。
  真是的。还有更胡来的吗？但是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追求吗？
  或许是这样的，或许也不错。
  “有办法。”
  他先是回答了百合子。
  “一定要离开吗？”
  他回头又再向贵子问道。
  “但是，在这之前，能够好好地听我说吗？听听我的愿望吗？”
  目光聚集在辰月身上。这样的注视让他安稳。她们在听着他说。
  “我希望你们都能得到幸福，是的，我是这样想的。但是，你们知道吗？你们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没错。我握着决定权，但是我决定不做这个决定。”
  辰月艰难地吐出“决定”两个字。
  “而且。对于一个儿子来说。我希望母亲能够快乐。但是也是作为一个儿子，我不希望再次失去自己的母亲。我是这样想的。要问，我的幸福是什么？我希望能够一家人整整齐齐。”
  辰月转头，他认真地望着百合子，换上严肃的语气。
  “我的妹妹。没错，我是有办法让贵子不消失。现在她是灵魂状态，在这个空间里，她可以转化为类似于圣灵的存在，以这个方式活下去，她可以在这个小镇里自由活动。”
  “真的。”百合子兴奋地说。
  “是的。但是.......你要明白。贵子，她并不希望这样。”
  “为什么？”
  百合子转头，哭泣后褪去的血丝再次冒出。她可怜兮兮的，宛如被抛弃的动物。她往贵子的方向望去，可是又提不起勇气。
  她的脆弱只有在贵子的面前才会展露。
  “你需要去问她。你不是希望想贵子的平等对待。那么，现在正是时候了。我的妹妹。”
  辰月轻轻地退后几步。三个人的空间变成了两个人。
  “你是百合子，你是贵子的女儿，但是在这之前你是百合子。你存在，是因为你是百合子。而不是因为贵子的存在，你才存在的。明白吗？”
  百合子闻声转头，那一回眸间，是挣扎，是对抗，混沌难分。而后，一眨眼，等她的眼睛再次睁开，虽然仍是情感的暧昧未明，但是至少有了决断，酝酿出一种力量。
  力量是新生的，如嫩芽般脆弱，透露着生机，让人期待。因为未经风雨的洗礼，所以不知未来能够长出怎样的果实。但现在，它足以使得百合子能够迈出第一步。
  “时间过得真快。我曾经担心，如果我离开了你们。你们会怎么样？会哭鼻子骂？能记得准时吃饭吗？会在继续犯着丢三落四的毛病吗？会两兄妹吵架吗.......”
  贵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百合子和辰月的中间，唠叨着，一一地数出自己的担心。她的声音蕴含着特别的质感，听起来十分地柔软。听着她说，就像是冬天了被棉被包裹着。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有，还在发生。”辰月说。
  “对的。”百合子在一旁回应。“现在我们仍会发生这些，贵子。我不习惯你的离开，贵子。无论是多长的时间。一想到你不在，我就会感到焦躁，感到恐慌。我仿佛自己是不完整的。”
  “对不起。”贵子带着歉意。
  “不。不是这个。听我说。虽然我们还在发生这些。偶尔地发生。但是在你不在后，想起你不在，我就会痛苦。”
  百合子顿了半刻，她向前走去一步。她握紧拳头，仿佛如此会为自己带来涌起。
  “但——我还是渐渐地，自己虽然不想意识。不过，骗不来自己。我模糊地感觉到。虽然是同样的事情，但是里面的东西变了。那是在你仍活着时，我不曾感觉的东西。那感觉让我居然觉得开心，但，这样可以吗？”
  贵子抓起百合子的手，一把她拉到怀里。
  “可以。当然可以。我的百合子，小百合。为什么不可以？你可以做任何的东西。只要你想。你在担心什么？不必担心。作为一个母亲，我最渴望看到的是自己儿女在离开自己后，仍然能获得幸福。”
  贵子掉泪了，默默地，无声地掉泪。
  她的泪，她的哭并不纯粹，不是纯粹的痛苦，不是纯粹的悲伤，至于满足，高兴和欣慰。这些都不是纯粹地存在于晶莹的泪水中。
  她哭着，哭得并不自然。她像是很久没有哭过了（一想到这里，辰月就感到心痛。），所以她哭得很别扭，像是被谁拉扯出来的哭相。
  “这样我当然会寂寞，会觉得有些不习惯，会担心这担心那。或者可能突然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但是，我仍希望你们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我常担心，以前就很担心。我给你们的太少了。我对于你们来说太重要了。这样是不行的。”
  她边哭着，边用温柔地说着。哭泣并没有改变话里关心和担忧。
  “为什么？这样不行吗？”百合子问道。
  “不行的。只有我自己拥有的东西，我才能给你们，而这注定你们得到是有局限的。无论是开心，还是悲伤，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要只是被困于一个狭窄的天地，那么是不完整的。你们将体会不到那更广大的情感。”
  贵子这次是把辰月拉到身边，把他抱着。
  “你们都长大了。就算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开始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是想说，你这样就放心了吗？”辰月冷不响地说。“这样就能放心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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