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苏闲用图画版的心灵鸡汤安慰纳兰嫣，实因心头触动很深：
  “造业钱”，顾名思义，不是造杀业就是造罪业，此等钱财，按理都得之不正！
  俗语有云：“莫使人间造业钱”！正是劝奉人们不要动歪心术来获得此等“造业钱”。
  那“上界”竟然就反其道而行之，逼迫天下群妖使出浑身解数去弄那“造业钱”！如此长久以往下去，势必是在人族与妖族间划出一道深深的鸿沟来。
  好一个“上界”的歹毒心术！
  若纳兰嫣所言非虚，那“上界”就比之纳兰嫣要可恨上十倍百倍矣。
  是以，苏闲听了后，也心头甚为震动，这才就耐心安慰之。
  ……
  且说那龙女看了苏闲所做画卷，也就面色数变，深深沉浸到了那曲折的情节中。尤其是看那龙宫虾兵蟹将围殴“甲方大和尚”，极为仔细，翻来覆去，看来众妖身上的盔甲细节颇为对路，龙女一路看就一路不断的来回扫视苏闲，惊异不已。
  看到了那精彩处，纳兰嫣也是颇为带入，就像现代人看yy小说一般。还嬉笑点评：这故事里的龙宫兵将，手段也不见得比本座高明嘛。
  阅毕，龙女黯然道：“此间甚乐，可惜乃是故事。”随性一指，海兽皮膜的卷册上，苏闲所绘的白描自动上色，人物活灵活现，画卷上无关重要的游鱼水草摇摆，珊瑚珠玉闪光……栩栩如生。纳兰嫣性子细致，手腕耐心的卷动，将卷册收成紧紧的一卷。
  她就言道：“此物有趣得紧，小妹想拿与家中长辈一观，燕公子独留我水府稍等片刻……不知可否？”
  苏闲点点头：“自是客随主便。只是那取人间‘造业钱’一事，还请纳兰姑娘三思……饮鸩止渴，后患颇多也。”
  纳兰嫣点点头，不答，起身离开，转回后厅，没了讯息。
  ……
  苏闲留在了此大海汪洋的水府中，等了片刻，无所事事，正无聊来着，后厅转出一条八爪的乌贼来。
  那乌贼就口吐人言道：“燕公子，我府中主上因事耽搁了，还请公子多多停留数日。”八个爪子依次递了过来：食物、果蔬、果蔬、食物……都是海中的珍馐，山间的美味。
  苏闲不由得馋虫大动，也是左右无事，便留下来好了。
  这么一脸数日，就在水府里天天大快朵颐，吃了个口滑舌爽。
  那水府里的果蔬美食也就日日更新，流水般的不断送了上来。
  水府里兵丁稀少，也都闲得很，数日下来，就都与苏闲熟络了。
  这一天，那几个虾兵蟹将就晃晃悠悠的游到了苏闲跟前。一名青背大虾额头的须子一抖一抖，满脸笑意的对苏闲就道：“燕公子，左右无事，五缺一，不如一同打牌吧。”
  苏闲楞住，“五缺一”！！！多么熟悉的邀请啊。隔世前身“三缺一”的记忆不可遏制的涌上了心头，莫名就起了乡愁情愫！
  于是，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拦了下来。苏闲转而欣然开口：“甚好。”
  ……
  打的是用贝壳做的叶子牌，那几个虾兵蟹将也老实的不行，并不曾作弊耍诈。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熟悉规则，倒是输了数把；待得熟悉了规则，几把下来，苏闲转败为胜，那些个水族小兵自己炼制的龙宫精铁兵刃就大大小小的赚了一堆，然后是贝壳、水甲……
  很快，这些个虾兵蟹将就不再邀请苏闲打牌了。
  ……
  又过得几日，纳兰嫣依然未归，留在此偏僻龙宫水府作陪的虾兵蟹将都是初开化水妖，性子朴质，看苏闲无聊，便又邀请了他参观水府宝库。
  苏闲一听，当然满口答应。龙宫宝藏啊，想想就让人心动。
  待得七弯八拐的进了那宝库，好么，宝库的大门居然也都是敞开的！
  近前一看，有铁质猎叉，金斧头、银斧头、铁斧头，各种规格的铁锚……总之都是“宝贝”啊，“满满”的堆积了空空荡荡的宝库一角，看来往来此处水道的各种船舶上的掉落都被拾取归整在这里了。就是不知有没有掉了铁斧头，还金斧头的童话桥段了。
  那空落落的宝库曲曲折折，一头进，另一头出。出口有玉璧屏风。苏闲经过，便看得屏风上有字。蒙学未教，古奥大篆，也不是幽司文字，十有八九是水族文字，不认识。
  见其端详那屏风上的文字，一蟹将就沾沾自喜的夸言：“厉害吧，此玉璧上记载的乃是我龙宫历史，万载流传永不磨损，端的好宝贝啊。”
  苏闲也赞道：“神奇啊。”
  此刻，另外一名跟随过来的虾兵好生憨厚的，就发出了疑问，道：“奇怪，蟹将哥哥，你不是也不曾识字的么。”
  蟹将脸色一红，急切强辩道：“哪里，我每天都跟大王学习，早已使得了这等人间文字了！”
  苏闲笑笑，目光掠过这两名虾兵蟹将，倒也不忍揭破。
  那蟹将就面红耳赤，扯着犹自表示好奇的自家兄弟讪讪然埋头前走，奔出。
  小妖就是脸面薄啊。苏闲感慨。也就有点动摇起来：如此老实的小妖，看来也不似什么天性邪恶的啊。莫非纳兰嫣所言果真不虚，诸妖人间作乱，就都是苦于“造业钱”份例逼迫，这才不得不为之的么？
  苏闲一般思索着，一边紧跟着几个水族小妖就离开了此水府库藏。
  耳边忽然有语：“燕公子，请留步。”
  闻声音，苏闲讶然侧头，果然是那久久未曾露面的纳兰嫣。已经换了身更华美精致的甲胄，这套盔甲连眼睛都保护住了，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不止。兵器也从分水刺换成了涟漪碧玉枪。
  不由得感慨水族论功行赏倒是雷厉风行，想来这纳兰嫣从中受益颇多。
  换了身更精良盔甲的龙女从无边的水幕里缓缓踱步而出，就很是不好意思的道：“让燕公子久候了，小王且赔个礼。”
  苏闲自然是摆了摆手，不怎么计较的了。
  两人并肩而行，龙女一招手，那八爪乌贼又出现了，手里端着了酒盅和各种食物，老老实实的在一旁跟着。
  龙女从怀中甲胄里，又取出了那画卷，然后向苏闲询问了几处画得潦草的不甚细致的地方。
  “果然是趁着这些日子，就做了不少的功课的了。”苏闲也是了然。
  拿过了那画卷，他便再度从细节上一一将不细致的地方补成高清。
  龙女接过，细细再看了一遍，点点头，也不言语，嘴巴一张，一口就将那海兽皮膜嚼碎，手中拿过了一满满的酒盅，和着美酒一口将那海兽皮膜吞下。
  苏闲暗自咋咋舌：“风俗、风俗。可这等龙女的风俗习惯也真的让人一时半刻适应不了啊。”
  龙女略沉吟，又道：“公子既然要在那州府培植人间信仰，小妹的富贵赌坊不开也罢。”
  苏闲皱了皱眉头，道：“如此……那‘造业钱’纳兰姑娘却打算如何处置呢？”
  龙女轻笑：“燕公子虽然立场站了个歪的，却也还好心。毋庸担心，我等另外换个人间城池重新开张富贵赌坊就是。”
  苏闲叹气一声，道：“一时半刻燕某也没有更好的主意，纳兰姑娘且小心行事，一路多珍重吧。人世间降妖除魔的修士万千，我妖族若都如此行事，势必与人族势成水火，终归是不得宜的。”
  然后面色严肃，略抱拳：“燕某此后也会潜藏暗访，打探那‘生死簿’与‘上界’的种种线索。希望能助得姑娘一臂之力。”
  龙女就又道：“燕公子，纳兰嫣乃是小妹人间行走的俗世名字。不知燕公子是否也是如此呢？”
  这，怕不是要查户口了么。
  苏闲略囧，还是承认了：“是了，之前不熟，略有欺瞒，姑娘莫怪。某……蓬莱苏闲也。”
  龙女略颔首，胳膊一伸，手掌微张，前方水路分开，就在水下出现了一条漩涡滚滚的通道，也不知能通向哪里。
  龙女依依不舍的道：“蓬莱……苏兄么……好的，小妹记住了。”
  带着苏闲在漩涡水道里飞快的掠过了珊瑚海，各种奇形怪状的礁石岸，没有直接送其上岸，而是七弯八拐逆着水流，从海洋到了未知的淡水河道底部。
  前方，因为两人的到来，在沉船里激起了滚滚泥沙，露出了许多木箱腐朽，呈现半敞开状态的银钱箱子。
  那龙女就言：“此地，乃是船舟冢。万千金银都是无主之物。苏兄若是还看得上眼，可自取之。”
  口气里好生的惆怅。苏闲也是深深同情：最喜欢金银亮闪闪的龙族，却需要被迫求取劳什子的“造业钱”；而此等真正的金银财宝，却反而因为来路干净，而无法用到半分。
  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他眼热的看过去：无数的金锞子，锈迹厚重的银锭，散落得满坑满谷的铜钱无数贯，……积锈重重，年代甚久远，三百多年前前朝印鉴犹在……
  好吧，若是不取，倒是违了龙女的一番好意了。苏闲就如是想着。
  他就解开了袖袍，露出了宽松的袖口，然后，略施神通：“尽取金锞子，略取银两锭”，风卷残云，登时把那些晃得人眼发花的阿堵物都收了去。
  身侧，龙女痛惜的发出了“诶呀”一声，情不自禁。
  苏闲忙主动解释道：“非是苏某贪婪，实乃急切间恐银铺不好寻，金锞子兑换不开，这才还是稍上点银钱的”
  龙女无情的揭穿：“苏兄倒是个精打细算的，只怕也是家中人口众多，养起来费钱粮的吧。”
  苏闲就厚脸皮的嘿嘿一笑，也不多言。
  两人一时无话。
  苏闲看看上方水面，内河里，水面到水底距离就不甚深的了。于是，略拱手，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既无事了，苏某去也。纳兰姑娘也要谨记，取那‘造业钱’只能是一时的权益之计，莫要陷得深了，反遭祸端。”
  眼前的男子要离开，龙女突然改变了嗓音，变成得不那么的清脆如少女，而是依稀口音就年长了些：“小妹纳兰嫣误会苏兄乃‘初转醒的小妖’，实乃见识有限。”
  看着苏闲目瞪口呆的表情，止不住笑了笑，接着道：“我四海龙族的各种隐秘，若非大罗金仙级数，能知过去未来，善卜算卦衍，区区‘初转醒的小妖’如何得知。苏兄连九州水族分四海，各有龙宫定海针都知晓，莫不真是修行的种子，寻道的秧苗，前世的高人转生不成。”
  苏闲讶然，是了，水族换甲换人，那纳兰嫣离去汇报消息，回来的乃是当日与其通车的另外一女子也。都怪自己先入为主，眼睁睁看着都搞错了。
  这时，对面的龙女也是缓缓摘下面甲，露出一副姣好的面容，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闲：“苏兄能与家妹斗得旗鼓相当，实力在我妖族中已经是不俗。只是那‘上界’也是好手众多，苏兄若是有了‘生死簿’的线索，且末莽撞，还请告知我等。大家兵合一处，或许胜算更高。”
  涟漪碧玉枪还在对方手里携着，长剑对长枪水中胜率应该为零吧。苏兄没有被对面龙女相貌迷住，反而是思绪乱走，称量其彼此的实力来。
  龙女语气一转：“难得苏兄一直没有下杀手狠斗，我那淘气的妹子承情，加之……”收了话头有些什么没说出来。
  “苏兄若是要联系我龙宫水府，日后且在江口庙镇江石鱼口的位置投书入江中便是。自有我水族留守之人可得之回禀。”
  强自镇定的轻笑声中也依稀有着不易察觉的忧虑，龙女不等苏闲回答，一卷一抛，苏闲随波逐流上了岸。
  前方，一无名的郡县近在咫尺，天幕黑沉沉，四野人烟寂寥，眼前星垂平野阔，身后大江滔滔。
  诶。斩妖除魔什么的，似乎需要先放一放了。
  那富贵赌坊自然也是无暇操心的了。
  外神？早就被自己拍得死死的了，若非误会水族是那“外神”的幕后势力，更是无须绕如此一个大圈子的了。
  反而是掌握了“生死簿”的“上界”，倒是需要好生查探出跟脚底细来。若是置之不理，时日久之必成心腹大患也！不知为何，苏闲就隐隐约约的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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