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王爷退走之后，袁小姐感觉就像是捡了一条命。
  到最后她也是莫名奇妙，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最后手下留情。总而言之，归功于福大命大，但她也不敢再作死，打算摘了万贤局的招牌，遣散万贤局众人，找个偏僻点的小镇度日。
  以袁大先生留给她的积蓄，只要不出大变，怎么也够她在玄天城中舒舒服服过一世，修炼武学的资源也尽够了。
  这几天万贤局的老臣子三三两两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也知道袁小姐是扶不起的阿斗，强行维系万贤局也只会招惹祸端，纷纷洒泪而别。
  她原本想着这也就罢了。
  ——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她又惹上事了。
  楚火萝对这位没本事没眼力劲儿又事多的大小姐烦透了，两人正在厅堂上大眼瞪小眼。
  “你是说，那位宣大人的孙子来找你，要你护卫他回乡？”
  脾气火爆的少女一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圆：“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这关你屁事？又关我家师父什么事？你跑来添麻烦算是什么意思？我师父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今日袁小姐此来，是为了求沈振衣帮忙，要护送刚刚被判斩立决的工部判事宣天威的孙子回乡。
  宣天威罪名极重，涉及三族，这孙子不知怎么偷跑出来，又不知怎么找上了袁小姐。
  ——找这么个没用的废物有啥用啊？
  楚火萝忍不住心中吐槽。
  再说你来找我们干嘛，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袁小姐陪小心道：“实不相瞒，这事的因由还是在先父。当初宣老大人履职之时，曾经找我父亲算过一卦，说日后必有大难，全家无幸，只有一点血脉有望逃出。所以这小孩儿带着先父的信物出现在万贤局，我也无可奈何，只能接下……”
  “……只是如今，万贤局已经无人了……”
  她一生唯一的骄傲便是父亲，父亲的话，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违背。
  既然父亲说要救能救的人，她就算山穷水尽，也得尽力而为。
  如果宣天威的孙子早点儿来，那万贤局还剩几个人，或许拼了命也将这事办了。如今万贤局却只剩下她一个光杆司令，她除了测算之能，本身武学见识都差得很，实在是走投无路。
  “所以你就来找我们？”
  楚火萝冷笑：“谁给你这么大脸啊！”
  师父好几次出手帮这袁小姐了，楚火萝想起来便觉得心头不快。
  她现在还好意思上门来找人帮忙？
  袁小姐呐呐道：“我听闻沈三公子剑术绝顶，又想他宅心仁厚，所以想请他出手护送。这自然不会让公子白白出手，万贤局虽穷，也有些积蓄，可为公子磨剑之资。”
  她当然是打算出钱雇佣。
  沈振衣这段时间名声极大，有朱解、渊尉犁之称，袁小姐想起与他交往，又蒙他出手好几次，知道此人必然不简单。所以虽然知道此事烦难，还是硬着头皮求上门来。
  “我师父你请的起么？”
  楚火萝跳脚，还是不想给袁小姐机会。
  “师姐。”
  龙郡主看她闹得不像话，劝慰道：“还是等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决断吧。”
  她预感师父应该会答应帮忙，且不说师父与袁家的关系，便是这宣天威实属冤枉，师父未必会特意出头去救那老人一命，但顺手保护下忠臣的血脉，也是沈三公子正常会做的选择。
  她柔声对袁小姐道：“你不要担心，楚师姐就是这样的脾气。等一会儿师父出关，你再亲自求他。你与这位宣公子，就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袁小姐也是耿直，她来了不算，还把宣家那小孩儿带来了。
  那孩子大约不过七八岁模样，容色可怜，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怀里抱着个金色铃铛的白猫，坐在下首，一言不发。
  ——或许知道对自己的命运，并无决定之权。
  龙郡主给他拿了个果子，温柔道：“小朋友不要害怕，若是我师父愿意相助，一定能送你顺利回乡。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乖巧地接过果子，强笑道：“我叫宣演，谢谢姐姐。”
  宣演今年不过八岁，便已经见过了天崩地裂的变化。
  ——虽然，这变化一直在爷爷预料之中。
  事实上，前几个月山雨欲来，爷爷就一直神色严肃，与宣演的父亲与叔叔们彻夜在书房商议，时而还有争吵之声。
  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些信号当时并不明显。
  宣演依然是宣家的独苗，是下一代最有希望的新星。
  然而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羽林军冲入宣家，夺下宣天威的冠冕，将他踏落尘埃，父叔们一起束手就擒，没有一个人敢抵抗。
  ——他们可都是拳断山岳的强者，在大势之下，却依然孱弱的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至少，能做的反应也都是一样。
  一早被藏在井底的宣演，听到了家中忠仆的惨呼，也听到了母亲与其他女眷的哭泣。
  但他无能为力。
  只能按照爷爷的嘱咐，从井底密道，一路出逃，抱着他的猫，在浪迹数日之后，终于找到了最后的救星。
  ——万贤局。
  确切的说，这个地方已经不能算是万贤局了。
  招牌已经摘下，虽然没有破落，但也寂寥得很，庞大的院落中空空荡荡，几乎连一个人都没有。
  “元辰，这就是爷爷说的，能救我命的地方？”
  宣演当时抱紧了他的白猫，苦笑着开口。
  他好像听过万贤局已经完蛋的消息，他一点儿都不信任这种地方能够给他带来生机。
  这种不信任，在他见到袁小姐之后，到了顶端。
  这个风风火火却无能的女人，能帮他什么忙？
  她还要带他去见什么号称“朱解”、“渊尉犁”的剑客？
  这种女人，被人骗了卖钱都有可能吧？她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来见沈振衣之前，宣演其实早就心如死灰。他的家族要灭了，爷爷和父亲活不下去，他也同样不可能活下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要灭宣家的人，没有理由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