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袖手孔盈。
  在玄天城中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得天地门真传，拈天手赫赫声威，死在他手里的高手不知凡几。
  ——谁能料到他竟然会死在这儿？
  此次万贤局之行，是以他为首，如今他一死，尾随而来讨便宜之人都是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要为孔先生报仇，又不敢惹到沈振衣这个煞星。想要逃跑，又不舍得这次跟来的大利，一时间都不该如何是好。
  好在沈振衣还在和颜悦色地与袁小姐说话，似乎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袁小姐也懵懂。
  她是找孔盈来帮忙，口头上也称呼一声叔，但心里如明镜一般，也知道此人心怀不轨，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死了也并无多少伤感，只是意外而已。
  但这沈振衣来路不明，她也实在不敢信任，只含糊应道：“小女子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们万贤局办事，也不仰赖他人，我们自能处理……”
  话说到这儿，她忽然接不下去了。
  怎么处理，好不容易请来的孔先生莫名奇妙死了，靠剩下这些心不齐的三脚猫？
  她底气不足，自然就难以为继。
  沈振衣看出端倪，淡淡一笑：“袁小姐若是不好说出口，也不急于一时。你们将去向何处，我们同行一阵就是。”
  ——同行一阵不等于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众人腹诽，但可没有人敢作什么抗议。
  袁小姐定了定神，开始认真思考利弊。
  万贤局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不然的话，袁小姐怎么会信任这么一个明摆着心怀鬼胎的孔盈？
  如今孔盈既死，去那地方几乎没了希望。
  ——似乎，这位斩杀孔盈的沈三公子是唯一的指望？
  她仰头看天，只见昏暗中一片血红，风起云涌，戾气越来越重。
  而他们要寻觅的东西，仍然在凶险的最深处。
  可是……
  袁小姐又转头看沈振衣，这个笑眯眯却下手绝情的年轻人，真的靠得住么？
  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沈三公子，我不知你所说是真是假，不过如今家父预言的天京浮屠开山，为了万贤局的存续，我必须拿到其中的智魂九连环。若是三公子愿意与我们通行，天京浮屠中所获，尽可为公子取去。我万贤局，只想要智魂九连环而已。”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和盘托出。
  ——之前她也同样无法信任孔盈，但最终还是只能选择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如今已经在玄天城外荒野之中，她的选择更少。
  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利益。
  万贤局手里的筹码不多，袁小姐自己更已经被逼无奈。
  “果然是天京浮屠。”
  沈振衣扬了扬眉毛。
  他的目光瞟过袁小姐身后众人，微微摇头：“如果就凭你身后那几人，加上刚才那个，恐怕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万贤局，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
  万贤局在玄天城初建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
  能够让他们立足的，并不仅仅是袁家的武学，更重要的是袁大先生无所不知，卜算之精，已窥天人奥妙。
  他每有预言极准，当时人世间有数的高手，都会求他一言指点。
  这大概也是万贤局最为辉煌的时刻。
  可惜天不假年，即使是知天命，也难以逆天命，人世有时而穷，人总要死，袁大先生也不例外。
  事实上万贤局虽然号称万贤，烈火烹油，但大多数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完全靠袁大先生一人支撑。等袁大先生一死，树倒猢狲散，万贤局便有了衰败的迹象。
  天下没有永续的门派，袁大先生也早就预言万贤局不可能千秋万世，这种衰败，本在预料之中。
  ——只是，生性倔强，一心想要将祖宗基业继承下去的袁小姐，却终于为这万贤局招来了劫难。
  万贤局与人批命，最是灵验不过，袁小姐家学渊源，虽然不及父亲追鬼神之造化，探莫测之天机，但也有几分真本事，所以一开始磕磕绊绊，还是将家业维系了下来。
  ——但她招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当然，只要万贤局还打开门做生意，这也逃不过劫数便是了。
  错批一命，万贤大劫！
  只是一看那人的生辰八字，袁小姐便叫苦不迭，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人凶神入命，眼看年内就要不得好死，但若我如实相告，此人脾气暴躁，只怕当场就灭了我们万贤局。若是欺瞒，一旦事发，我们万贤局也没有好果子吃……”
  她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尴尬。
  既没有父亲的强横实力，又没有父亲铁口直断的本事，遇到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只能想办法拖延，然后再费尽功夫，来补救此事，能保住此人性命无虞，才敢如实相告。
  “这么惨？”
  楚火萝张大了嘴，给人算命结果要做到这种地步，未免也太艰难了些。
  不但要给人算出将来，还得给人安排的妥妥当当，那这售后工作实在难做。
  “我也是无奈，若不是那人……那人……”
  袁小姐咬了咬嘴唇，低头叹息。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能力有限，未能将一切尽数纳入掌握，这本就是命理家的大忌，怪不得旁人。
  她不如父亲那般强大，却要撑起与父亲一样的摊子。
  德不配位，必有灾患。
  这是父亲临终之前殷勤叮嘱她的关键，可惜她当时到底听不进去。
  “所以……”
  龙郡主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开什么天京浮屠，取智魂九连环，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诧异。
  这天京浮屠，听起来就非常厉害的宝藏，这位袁小姐觉得别的利益能够吸引到来人为她拼命，想来其中所获更丰。
  ——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全无好处。
  这莫不是有病吧。
  沈振衣也为此叹息：“也难得你有这般心思，为了一介凶人，居然打起了天京浮屠的主意，还真是杀鸡用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