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宽袖滑落，露出坚实的手臂。
  手掌白皙如玉。
  只手擎天！
  陨落的剑雨，本来就像是无可阻挡的密集冰雹，能够摧毁一切。
  但沈振衣这平平无奇的一托，情境立刻改变。
  散发淡黄色光晕的椭圆状无形罩在三人上空，让这方寸之地成了暴虐天地下的庇护所。
  倾泄而下的剑雨，落在这保护罩的外缘，散落星星点点灿烂的光芒。
  ——却丝毫无损沈三公子！
  他像是带着朋友在看夏夜的流萤，意态从容，不带一丝烟火气。
  震耳欲聋的轰鸣，变作叮叮当当的乐声；
  璀璨的剑光，变成美丽的焰火。
  凶戾的杀气，化为祥和。
  ——这这样的氛围之下，就连杀戮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一场倾泄的剑雨，毁掉了整座皇城，毁掉了华丽的天瑶玉宫，一炷香时间，将这三千年建筑的宏伟宫城，化作一片白地。
  白地中央，唯有沈三公子。
  紫宁君跟在他身后，虞大少以手抱头，瑟缩成一团。
  ——在天地之威面前，即使是他这样的强者，也不可能不感觉到畏惧。
  大月太祖悬浮在空中，眼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剑光溃散，天地归于平静。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空中，传来凄厉的鸟鸣。
  “剑落九天，九天渐落。”
  大月太祖发出深沉的叹息，仿佛将肺腑中的气息一起呼了出来。
  “想不到集合八修世界天地之力，也杀不了你——沈三公子，你果然是世外之人！”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沈振衣。
  八修世界之怒，剑落九天，本世之人，必杀无疑。
  然而沈振衣没有被杀，他甚至轻描淡写化解了攻击。
  大月太祖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便是“世外之人”！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剑落九天斩不了你，我们三千年大月皇朝，也就到此为止了。血脉难继，我的神魂也就无法再存留在这世上多久。”
  大月太祖有些遗憾，“这一剑发出，我才体会到距离斩月飞仙到底有多远，看来当初我无望斩月，也并非仅仅缺乏一个敌手的缘故。”
  他一辈子的遗憾，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斩月飞仙——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缺乏一个旗鼓相当之人，现在看来，却发现这真的还是距离遥远。
  “因此……我对斩月之后的世界，也没什么好奇了。”
  “我只想在临去之前，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月太祖望着沈振衣，眼神中充满了热切。
  ——沈振衣到底是什么人？
  ——沈振衣为什么能够在剑落九天之下，毫发无伤？
  ——沈振衣，将带着八修世界，去往哪里？
  “我，”沈振衣的语气诚恳，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一个过客。”
  “过客？”
  大月太祖不解。
  虞大少也一头雾水，他却发现紫宁君的身躯明显一紧张，仿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
  沈振衣仍旧在淡淡解释，“我只是追求无上剑道之人，偶尔路过此地，缘分交接，才接你这一剑。”
  “大月皇朝束缚这世界三千年，也实在过于腐朽，合该灭亡，你也不必有太多遗憾。”
  三千年来，武道不得寸进，最高水平始终未能突破，这个责任，封锁天下武学、坑害武道种子的大月皇朝，当然必须得承担起来。
  “一世若不能继续攀升，只会分崩离析，乃至于堕落。八修世界，已经到了临界点，若是你们再这么下去，可能分化为九幽之地，那时候你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整个世界，若是不能向上升，必然会孳生腐败，逐渐离心，最后散落成为最低级的九幽之地。
  ——实际上九幽之地若是长时间不得上升，甚至有空被黑暗吞噬，化为混沌。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大月太祖听得冷汗涔涔，拱手道：“沈三公子，一言点醒梦中人，若是八修世界堕落，大月皇朝罪莫大焉，今日败于公子之手，三千年积累毁于一旦，也是应得之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大月太祖当然已经死了三千年，但他残魂附着于后世血脉子孙身上，直至今日，才要完全烟消云散。
  他躬身行礼，身体缓缓化为烟尘，消散在天地之间！
  剑落九天，本来就超过了他占据的单于惊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管沈振衣会不会死在这剑下，他也无法继续存留下去。
  “真美啊……”
  大月太祖贪婪地伸手，指向空中偌大的月眼，可惜，终究够不到。
  “结束了。”
  沈振衣垂手，望着四面一片白地，轻轻叹息。
  三千年大月皇朝，便如此烟消云散。
  或许还有血脉存留，日后能够再续辉煌，但一直压制在八修世界武者身上的天——从今日开始，不复存在！
  他束手而立，眺望天上浑圆没有一丝瑕疵的月眼。
  光华流转，藏着说不出的神秘。
  “此事已毕，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
  从乱离秘境回来，他本来是要来质问大月皇朝，勒令他们改变——但如今，大月皇朝已灭，连他们的精神寄托，太祖残魂都无影无踪，这话，当然就不必说了。
  新时代已然开启。
  唯一等着他的，就是弃剑山庄一战。
  沈振衣转头对紫宁君微笑，“你愿意随我一起回去么？或者，你也可回紫炎宗，我将紫凤还鸾真言还给了当代宗主，她应该也需要你的指点。”
  紫宁君摇了摇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四百年真幻岁月，她已经养成了一颗澄澈透明的琉璃心。
  紫炎宗对她而言，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
  她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牢牢地跟着沈振衣，绝不容他再不辞而别。
  “好。”
  沈振衣点头答应，“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回返弃剑山庄。”
  他望着远房天空中肃杀之气，“最后一战，便在那时！”
  铮！
  仿佛回应他的言语，远房传来了激烈的刀鸣。
  这是刀锋在鞘中蠢蠢欲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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