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余水小镇已经天黑了，我让邵清在靠近崔家附近找客栈住宿，最后在一家金鳞楼住下来。这家客栈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取自金鳞本非池中物之意，不过倒也贴切，余水小镇里的读书人便是尘世里的金鳞，若是能够在科举中榜上有名，便如金鳞化龙一般，只能出人头地。
  清早起来我告诉赵王要去崔家附近逛逛，他不置可否，便也未与我一道出门，我猜他来余水小镇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这样也好，省的互相妨碍。按照惯例，我若是出门，邵清必是要寸步不离我身边的，这次说了要带谨言一起出来看看，便也带着她一同晃到了崔府门口。
  余水小镇多是读书人，有本地的读书人，但更多的外地的读书人，人口大多集中在书院里，书院的管理极为严格，除了休沐日，一般不许学生出书院大门，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所以余水小镇的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打架斗殴甚是少见，最多的就是吵嘴皮子，衙门断案，大多是家长里短的细碎事，但是县令大人又不能草草了事，也不能将这些刁民轰出去，因为余水小镇多的是能够解读大魏律法的人，所以在这里当官很痛苦，所以这里民风开放，所以这里杀人凶案很少。
  我想家长里短的说是非应该是所有地方的共病吧，崔斌辉杀妻案在这个镇里总能够听到些闲言碎语，这就是我选择住在崔家附近的原因，都是乡里乡亲，忽然你身边有一个人被衙门里的人抓去，说他杀了自己的妻子，这人平日里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镇里平时连杀条狗都很少见，今天忽然杀了个人，你难道不好奇，你难道会不去打听，人都是很相像的，余水小镇平日里最多听到的就是读书声，圣贤书听多了会腻，况且老百姓要消遣还是喜欢传播些别人的隐秘事。
  崔家比我想象中好找，其实真的很近，也真的很显眼。余水小镇虽然没有多少人从事生产，但并不贫穷，相对，镇上富人很多，主要是些外乡人在镇里购置了产业让子侄读书用的，书院虽然管吃住，但总有休沐的日子，况且有些年纪还不能上书院，在这里请个先生总比外面别的地方的先生更加靠谱，在这里读书，总更加容易进白鹤书院，若是进不了白鹤书院，能进别的书院也是好的。崔家的宅子在一众富人的宅子中脱颖而出是因为很显眼，尤其是门口两只石狮子，一般石狮子总是纯白的居多，若不是特别白，那也是灰的，石头本色的，而崔家的石狮子也是白的，但是穿了件金色的衣裳，显得格外富贵。
  “这石狮子可真显眼。”我指着那两只石狮子跟谨言说道。
  “可不是嘛。”一个热情的路人搭话进来，他刚才就在旁边打量我们，我估计可能是因为我的打扮有些奇怪，因为大魏民风开放，女子很少带帷帽的，而我今天戴了个白色帷帽，帽子上垂了四片长纱，纱长到膝盖，每片纱上缀了两个小铃铛，防止白纱被风吹起。我倒不是怕被别人看，只是赵王昨晚在我下马车时将这个帷帽丢了给我，我想他或许不愿意我们的行踪被暴露，而我也不是很愿意被人盯着看，戴个帷帽也是好的。
  那个大叔有些年纪，瞧着四十岁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原本跟豆腐脑摊的小娘子在说话，现在看到我们在瞧那个石狮子，便又热情的跟我们说道：“两个姑娘是外乡人吧，所以看到这个狮子才觉得奇怪。这狮子跟他主人家一个德行，一副暴发户的嘴脸，简直丢我们余水小镇的脸，我们镇上都是读书人。”他说着把手里的书拿上来朝我晃了两下，给自己的话做个证明，“崔家才富了两年，原先也是穷的叮当响的，这不一有钱，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涂成金色，假装是金子用。”
  大叔这话也很是刻薄，不过瞧他说的那么顺溜，估计对这个崔家也很是瞧大不上，我便继续问道：“大叔，这崔家是做什么营生的，我瞧这宅子挺大的，看来真是有钱人。”
  “崔家的主人叫崔斌辉，原来是我们这里走家串户的小货郎，前两年不知怎么的攀上了高枝，居然得了镇里卖纸的差事，这不，才两年便发了财。”大叔说道。
  “我记得江州最大的商户是江家，这纸应该是他们家造出来卖的。若崔家的主人能够攀上江家的高枝，倒也真是了不得。”我感慨道，江州江家，也是个世族，控制着江州大部分的商脉，商人在大魏也没有什么地位，但是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靠商人养着的，既瞧不上他们又要用着他们，这也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可不是嘛，从江家身上拔根毫毛下来，也够我们这些老百姓吃喝不愁，更何况供应余水小镇的纸张呢，镇上那么多书院，那么多读书人，每天要用的纸数都数不过来，可不马上就能发财嘛。”大叔语气一转，“不过发财是要有命，崔家也不是没有这个命。”
  要说道正题了，我和谨言更加显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大叔果然欢喜的说道：“别看崔家那么大的宅子，其实里面都空了。做人啊，可不能没了良心，那个崔斌辉发了财，竟然谋害了自己的老婆，幸好县老爷英明，给查了出来，崔斌辉的老娘不识字，为了救儿子被人骗了不少钱，可钱骗光了人还是出不来呀，我们这里可是余水小镇，县太爷哪里敢做拿钱放人的事，光是我们老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了，何况还有那么多书院，那么多读书人，所以现在那个崔家老太太把门户都关了，就留一个角门放家里的佣人出去采买。”
  “你说这个崔家主人杀了自己的妻子？”我问道，“真有那么凶残的人？”
  “是说呀，所以我刚才说发财是要有命的，崔斌辉发了财便嫌弃自己的发妻，你不是月娘，从小养在他们家里，又是媳妇又是丫头的，以前没钱时，崔斌辉在巷子里卖东西，月娘时常给他送饭，两个人和和美美也过的很好，现在有了钱，瞧不上月娘了，便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女的，说要休了月娘娶那个女的，你说休便休了崔家人还一分钱不肯留给她，说她多年无子，犯了七出，你也知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从小看着月娘长大的，便出了几个有本事的读书人，好好的将崔斌辉一顿痛骂，若他还要休妻变要去县里告他，没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回去偷偷的杀了月娘。”
  原来崔斌辉原本是要休了月娘的，只是被镇里的人阻止才没能休成，“那现在那个女的呢？也住在这宅子里？”我问道。
  “哪能啊，崔斌辉被抓进去第二日就搜刮了崔家的一堆金器跑了。可怜月娘为了这个女的还被崔斌辉打，真是不值啊。”大叔说的不胜唏嘘。
  “月娘还被他丈夫打，什么时候打的，可是就算打也是在屋子里打的，那么高的墙，你们怎么知道。怕也是以讹传讹。”我说道。
  “小姑娘别不信啊，崔斌辉打的狠，我们都听到过月娘的惨叫，而且崔家破败了以后，好多小厮丫头被赶了出来，他们都亲眼看过，也亲耳听到过，崔斌辉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因为休不了月娘，就经常动手打她，她在家里过的连下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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