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一念丛文      更新:2021-04-12 03:51      字数:4387
  毕竟是血浓于水,还有着二十年的养育之情。白小狐很明白木槿的心情。飞羽即便是过过嘴瘾,也会激起她的不忿和怒火。何况飞羽并非是良善之辈,实实在在害了不少人妖性命。
  白小狐还未从子禹舐血的阴影中平复下来,此刻也表情阴郁。她眼神极为冷漠地扫了眼飞羽,默然无语地走到木槿身边,拍了拍肩膀,哑声道:“你疾色便是着了她的道,她便是故意要激起你的怒火。你穴道筋脉俱被封住,心中嫉怒越重,戾气不能发泄出来,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便大。你别上她的当。”
  木槿一怔,骤然明白过来,脸色刷地缓和下来,讪讪地挠了挠头:“还是姐姐看得通透,我差点被她骗了。”
  飞羽冷冷一笑:“修炼了两千年,你还确实没白修炼!”
  白小狐垂目深叹:“她走火入魔于你有何好处?”
  小风拂拂,吹来飞羽轻飘飘很是无谓的话:“越是入魔深,妖血越是毒性重,越是能保养人类身体,你不知道吗?”
  顿了顿,仰头看了下天,对抱臂淡然立在洞口的离朱笑了笑:“到时候拿她的血喂养子鱼上师,岂不更好!师父,子禹上师如何?要不要拿那丫头的血?”
  离朱扫了眼白小狐,眉头锁成一团:“还好!有了摄魂珠,血的效力更强一些。”
  白小狐的下唇咬出一排牙印,深吸了口气,良久,鼻子里闷闷哼了一声。眼睛余光扫到那几株风中摇曳的黄菊,起身过去摘了,挪着脚步架了熏炉,又拎着壶去接了些山泉水,扔进黄菊放火炉上,使劲煽风点火。
  炉烟袅袅,火苗灼灼,熏得她眼睛有些疼。白小狐揉着眼睛,心口滞闷沉重得如压了块巨石,突然就委屈得想哭。
  她有许久没有想哭的感觉。这念头一起,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在离朱和飞羽的注视下,她不愿意表现得软弱可欺,一边煽着炉火,一边闷头想些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木槿虽然机灵聪慧,却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见白小狐反常的行为和表现,反应了半晌。刚开始还以为白小狐是在和飞羽赌气,也不免多瞪了几眼。再看离朱阴郁的表情,慢慢也灵台清明起来。她并不知道冰窟中藏着的那个人,但是来的这几天,早晚听她们论的多了,也猜测到有些不寻常。
  木槿默默地走过去,蹲在白小狐旁边,拿过一把芭蕉扇慢慢扇火,觑眼看着她:“小狐姐姐,是不是那狐……”她本想说离朱那狐妖,索性脑子转得快,突然想起来白小狐也是狐狸原身,及时顿住,改口道:“她刚欺负你了。是,是因为你们说的那个人吗?”
  白小狐露个涩然的笑,安慰地摇了摇头。
  木槿凝了会炉下跳跃的火苗,迟疑地道:“那个人,是姐姐以前的故交吗?”
  白小狐叹了口气,扔下手中握着的一截干柴,起身望着离朱,低声对木槿道:“我去练功,你别去招惹飞羽。她说什么就当没听见,不理她就是!”
  离朱有了摄魂珠,出入更加顺畅。然她每次如何出去,从哪里破开迷障,白小狐饶是细心又细心,观察了好几日依旧毫无头绪。她自知法力未曾全部恢复,一个时时注视着她的飞羽已然难以对付摆脱,更何况法力如此高深的离朱。
  白小狐在齐府时的冷静沉稳内敛,在亲眼见到子禹舐血的那一刻之后,再次回到她的体内。她表现得极为淡定从容。除了日常苦修,绝口不提子禹的事。
  她不提,离朱也闭口不谈。只是自飞羽回来后,她们的伙食频繁得多,各种野味也多了起来。白小狐吃素,只能咬紧牙关装看不见。
  又是三日过去的一个晌午,白小狐修炼完毕后出去,却意外发现园中石桌上多了一堆新鲜野菌。她过去用手拨弄几下,听得后面离朱淡淡的声音:“后面林中野菌泛滥,再不采些吃掉,只怕连路都要封了。”
  白小狐默默抬头。离朱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转身走了。她去的方向是冰窟,白小狐知道,每日这个时候离朱都会去冰窟看子禹。子禹如今只需一月一合妖血,距离上次舐血不过几日,离朱去也只是陪伴和关心而已。
  白小狐不以为然。默默收拾了那堆野菌,小火慢炖了一锅野菌汤。她熬煮野菌汤的手艺得自冥真师父真传。汤滚的时候,勺子慢慢搅弄出清香扑鼻的浓郁鲜味,引得许久不曾好好吃一顿的飞羽木槿都从洞里跑了出来,啧啧围着汤锅掉口水。
  白小狐一边搅着汤锅,一边觑眼。难道她们两个这么齐心和谐,果然还是美食吸引力大。待得菌汤上桌,不用白小狐三催四请,两人争抢着各盛了一碗,不顾烫嘴地吸溜起来,一边吸溜一边还啧啧赞不绝口。
  待她们两个喝完一碗汤,离朱也慢慢从洞中出来,踱到桌前坐下,扫了眼汤锅,皱眉抽了抽鼻子。
  飞羽放下手中的碗,拿干净的碗盛了递给离朱:“师父,这菌汤味道不错,您尝尝!”
  白小狐默默注视着她没有说话。木槿扫了一眼,自顾又加了一碗慢慢搅弄着降温。
  离朱瞟了一眼手中汤碗,若有所思地凑近小口喝了一下。汤在嘴中尚未吞下去,脸色突地一变,抬头望着白小狐。白小狐莫名地回了一眼。离朱眼睛望着白小狐,嘴中再喝了几口菌汤,眉目深蹙:“你这汤……里面加了什么?”
  飞羽和木槿也望向白小狐。白小狐挑一下眉毛:“这里什么都没有,好在我找到几棵茱萸,还有几棵滨紫草,山野之中,也只能这样了。”
  离朱把碗放下,一手抚上额头,凝着桌上汤锅,脸上显出回忆的神色。良久,黯然道:“用茱萸和滨紫草调味,一辣一苦,反而综合了野菌的鲜味,鲜香中有淡淡的苦甜,还有淡淡的鲜辣,这么煮菌汤的人,世上当不多见,你煮汤的方法,是谁教你的?”
  白小狐呆了一会,望着陷入沉思的离朱,突然生出一丝悲悯。她见到子禹的那刻,其实就已经猜测离朱的身份。只是见过离朱的原身,发现她和自己一样,只是一条尾巴的白狐,她有些疑惑,以为离朱是子禹认识的另外一个白狐而已。
  离朱说她是九尾狐,为了子禹自断其尾。白小狐其实有些怀疑。她对师父说的那个九尾狐知之甚少,师父也从未和她提得很多。但是她隐隐觉得,大禹那个九尾狐,师父认识的那个九尾狐,会否就是眼前这个呢?
  她不敢确信,也没有和离朱提起。不提是因为她觉得,离朱已经不是师父认识的那个九尾狐。那个在师父记忆中单纯善良热情开朗的九尾狐,早已堕入魔道,她提和不提,都没甚意义。
  她甚至希望离朱确实不是那个九尾狐。她觉得若有一天师父见到现在的离朱,知晓她现在的所为,知道她才是摄魂术死而复生的最终源头,师父的心该有多痛。
  离朱见白小狐半天没有回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在汤里同时放茱萸和滨紫草的?滨紫草只长在潮湿阴暗的地方,世上也没几个人见过,更别说见过了。飞羽你知道这汤里放了滨紫草吗?”
  飞羽讶然凝着手中汤碗,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滨紫草我也没见过啊?”转头望了下木槿:“你见过吗?”
  木槿摇头:“我都没听说过!”
  白小狐从沉思和神游中回过味来,凝着离朱一脸疑惑,心中怜悯更甚,她叹了口气,道:“我师父最会做煮野菌汤,这些方法都是他教我的。”将眼光投向前方稍高一点的地方,继续道:“师父说他自小孤身一人,长在深山野林之中,没什么吃的,日常最多见的便是山中各种野菌。”
  离朱更深地皱眉:“你师父倒还嘴刁,一把野菌也要烧出个味道来。”
  白小狐收回目光,定在离朱眼中:“师父说,他那时候有个朋友,最不爱吃的就是山中的菌子蘑菇,只喜欢抓那些肉食活物,为了让他的朋友不要去抓带血的活物,他便天天琢磨如何将一把野菌烧出比兔子山鸡更诱人的味道。久而久之,就练成了一把好手艺。”
  离朱瞳孔收缩,表情严峻:“你师父……对他朋友可真好!”
  白小狐点点头,挺了挺腰背:“是,师父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那个朋友是他幼时唯一的陪伴,是他当时相依为命的亲人。”
  “那他那个亲人后来去哪了?”离朱眼神闪烁,似乎有意避开白小狐的眼睛。但白小狐还是看见她闪烁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亮闪闪的更觉得忧郁。
  白小狐长叹口气:“师父说,他把她弄丢了!”
  离朱闭了闭眼,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扣住白小狐放在桌上的左手腕,眼神凌厉:“你师父是谁?”
  飞羽愕然呆住。木槿手忙脚乱放下汤碗,抬手要去掰离朱的手,被离朱左手一下挥到旁边。离朱再一用力,白小狐骤然觉得手腕生疼得厉害。她看着离朱本来清亮的眼睛中泛出丝丝红色,再慢慢晕染成细细的一点。
  平地一卷阴风,吹落离朱束发的丝带和绸布,火红的头发蓦然翻舞,衣袂飘飘,妖气猎猎。离朱身上慢慢升起一层淡绿色烟气。烟气袅绕将她包围,显得诡异而阴森恐怖。
  白小狐心中一惊,知道离朱是受了刺激魔性大发。好在这些日子潜心修炼养伤,身体复原得差不多,法术也回到五层上下。她手腕被离朱扣住不能动弹,只能先吩咐飞羽和木槿赶紧退后。
  飞羽并不那么紧张,却也乖顺地拉着木槿快速退到洞壁。白小狐左手腕不能动,右手随着全身法术发力,一边默默召唤佛月铃,一边安抚:“前辈,你想知道我师父是谁,你先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
  离朱却似乎完全冷静不下来,她眼神迷乱而癫狂:“任他是谁,也休想乱我心智!”
  白小狐手腕吃痛,额头上顿时沁出密密冷汗。她心中着急,更是使了全力召唤佛月铃。一时之间,小小方寸之地,狂风施虐,卷起落叶形成漩涡状漂浮头顶,顶上四角空旷之处,突然落下无根豪雨,将二人淋成个落汤鸡。
  雨幕之中,白小狐半截身子被风叶漩涡吸引,腾地升空,她一手被离朱抓住,悬吊着被漩涡撕扯。她只能暂时放弃召唤佛月铃的想法,全身法力用来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要被撕扯成两半。
  木槿穴道被封法术被禁,只能转头求飞羽:“飞羽,小狐姐姐法术未曾恢复,你快去帮帮她!”
  飞羽斜睨了一眼,淡淡道:“我为何要帮她?”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往前扑过去,想把白小狐从离朱的妖气漩涡中拉出来:“师父不要啊,师父,你忘了我们还有大事未能完成吗?师父,你忘了无界之界,子禹上师的魂灵了吗?”
  子禹二字传入离朱耳中,她灵台迟钝地反应了下,身体一颤,手一顿,漩涡慢了下来,绿色波光和烟气也缓了一些,雨幕哗哗依然落得豆大不停。
  白小狐虽然被淋得狼狈,此刻却得了一丝空档。她感激地看了眼飞羽,右手捏诀,指尖朝着雨幕中一个空隙而去,一道白光自指尖疾速出去,将漩涡撕开一个小口,顺着冲了出去。
  雨骤然停止。高不可望的洞口方向,只见一片裹着幽幽蓝色的光色光波自上而下照耀过来。洞邸炫亮刺目,所有人都本能地闭了下眼。闭眼的时候,一串洁白如玉的绳铃缓缓落下,最终悬停在她们头顶一丈高的地方。
  白光晃了一下后,慢慢减弱了些。离朱睁开眼,只虚虚一瞥,便茫然地呆住了。她一发呆,妖气造成的漩涡也突地崩开,风卷起的树叶纷纷落了一地。
  离朱一愣神,手一松,仰头凝着佛月铃,喃喃道:“昆仑玄晶?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离朱松手,白小狐得了自由,她退了几步,双手轮换着使了几个法术口诀,佛月铃便缓缓下沉。离朱眼神一亮,突然飞升上去,抬手就要抓佛月铃。
  白小狐没料到离朱这一招,腾空也要去抢。脚还未离地,佛月铃却在半空陡然转了一圈,从离朱刚刚碰上的手指上滑过,呲溜一下,落入白小狐的手中。
  随着佛月铃入手,白小狐觉得眼前一道影子晃过,她抓着佛月铃再次退后,反手做出格挡的姿势。手上力道还未使出,影子已经稳稳落在不远处,皱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白小狐僵直的身体一松,欣喜地叫了声:“师父,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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