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不是人皮。”冰清的眼睛非凡人可比，他对太多的事物有过深入的研究和了解，只几眼便对匣中物的材质有了判断，“更像是一种极特殊的丝绸。”
  陈东函投以赞赏的目光，“冰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这是冰蚕丝。”
  “冰蚕？”冰清小吃一惊，“真的有冰蚕？我还以为这只是传说中的杜撰。”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实际上就是雪山上的野蚕，这种蚕不惧冷，以食雪莲为生，极其稀少，冰蚕吐的丝也异常坚韧，所以更为珍贵。”
  曹颜青终于忘记了所谓的发言权，手弩什么的让他随风去吧，哪有眼前的这件宝贝吸引人？
  “天呢，这可比人皮面具厉害多了。”
  水映月也想起以前在父亲那里看过的书，其中不少提到过人皮面具这种古怪东西，“颜青，你见过人皮面具吗？到底是怎样的，很恐怖吗？”
  “样子不恐怖，但来路有些吓人。”曹颜青对于自己不凡的经历一直津津乐道，“顾名思义，人皮面具自然是人皮做的，在人刚死还没有僵硬的时候，用薄刃把死人的面皮完整地剥下来，放进特制的药水中浸泡一段时间，这样就能保持它的柔软度。使用的时候用糯米水粘到脸上，起到掩盖真实面目的作用。”
  水映月强行抛开剥人皮时的血腥画面，直接问到后面的关键，“真的能变成另一个人吗？”
  曹颜青快速地摇着头，“那怎么可能，你想想嘛，脸上又糊了一层皮，定是极不自然的，面具上虽然又画了眼睛眉毛，但画的和长的怎么能一样？近距离很容易就能识破，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掩饰真容而已。”
  陈东函接下曹颜青的话题道：“所以，这张冰蚕丝面具可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大家的目光又投回匣子中，冰清更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仔细观瞧，“这上面的眉毛和睫毛也都是真发绣上去的，无比自然。整张面具更是薄如蝉翼、柔韧通透，敷在脸上应该可以以假乱真。”
  “这一张就是按照水姑娘的脸型五官特意赶制的，绣上去的眉形和眼括都有明显改变，加上蚕丝自身的一点颜色，面容就会从脸色、眉毛、眼睛几方面得到很大程度的变化，也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专门给我做的？”水映月明白这东西有多珍贵。
  陈东函也不隐瞒，“早些时候王爷让御绣坊做的，那时京城局势未稳，若有万一，王爷也是为您逃生而做的准备。这次北上，虽说没什么危险，但毕竟在边境之上，充满未知之数，王爷便让我把它带上了。”
  “王爷有这个吗？”
  “据我所知，只有圣上和您各有一张，毕竟冰蚕丝太过稀少。”
  水映月心中一紧，浓浓的酸楚涌上心头，可此时她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必说了。
  陈东函也明白水映月此刻的心情，转而介绍起面具的使用方法，“冰蚕丝本身就具有少许粘性，用清水便可以佩戴和摘除，但就像上好的丝绸一样，水洗几次便会影响其质感，所以这张面具的寿命也很短，戴过几次便不会像最初那么服贴，还是尽量少用为好。”
  水映月收敛心绪接过匣子，“陈大人，多谢你了。”
  陈东函淡然地摆了摆手，看向曹颜青，“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全都拜托给你们了。”
  曹颜青一拱手没说什么，但眼中的坚毅之色说明了一切。
  陈东函和曹颜青都各自忙碌去了，又只剩下水映月和冰清，冰清看了看天色说道：“北边的夜色来得更早，咱们明日再到镇上逛逛吧！”
  水映月苦笑道：“我以为被他们那么一吓，你也会不赞成我出去呢。”
  “安全固然重要，但总不能因此作茧自缚，多注意些就是了。”
  “有你在，我没什么可担心的。”犹豫了一丝，水映月转到正题上，“离京之前，关夫人特意找过我说起关家在这里也有产业，嘱咐我一定去瞧一瞧，你也知道的，她是个玲珑八面之人，定是又备了一些礼物给我，如今我跟她走得很近，不想驳了她的心意，所以急着想出去。”
  冰清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关夫人就是那位关肖氏，从汉阳到京城的一路上，他也见识到这个女人的心思和能力，但从骨子里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越是复杂的人在他眼中越不干净。
  “我知道冰大哥不喜欢这些长袖善舞之人，但关夫人对我真的很好。”
  冰清对此不予置否，只是点了点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晚上可还要练功吗？”
  “当然要练，练功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绝不能轻易荒废。”
  冰清粲然一笑，“难得你对练功如此上心，那今晚也不见不散了。”
  “不见不散。”
  往北的一路上总感觉天亮得越来越晚，按理说夏日已至情况正该相反，但水映月却真真切切有这样的发现。
  “姑娘，你起来的越来越早了，本来晚上练功就很辛苦，怎么不多睡会儿呢？这么拖下去也不怕累垮了身体？”
  原来如此，小佩的一番话解答了水映月心里的疑问。的确，近几天她竟是追着日头醒来，坐在窗前等待着太阳升起，自然会觉得天亮得太慢。可这是为什么？
  小佩又开始了惯常的小唠叨，“你看看，非得要出去，大热天的戴这么厚的一个蓬帽，捂死个人了。”
  “我倒是觉得这边比京城凉爽啊。”
  “颜青都说了，这边早晚凉，白日里的大日头能把人烤化了。算了算了，既然要出去，咱们还是赶早吧，别等着大太阳的时候在外面瞎逛。”
  水映月无奈地一声暗叹，她可不信当年的佩儿也是小佩这般模样，不过身边常伴着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以后真的清静了会不会不习惯？
  玉泉镇虽说是个繁华小镇，但真的就是个小镇，来来去去就三条街，无非是商铺林立摊贩众多，能拖住商旅的步伐罢了。
  “我就说姑娘戴着个大蓬帽奇奇怪怪的，惹得满街的人都在看我们。”
  水映月被厚纱遮住容颜，也变得不爱言语。
  身旁的冰清摸了摸手上新买的独塔尔，心情倒是很不错，信手就拨弄起来。谙通音律之人就是不一样，哪怕只是两根弦的简单乐器也能弹奏出柔美动听的曲调来。
  “别，别，冰公子，你还嫌我们不够引人注意吗？”小佩此刻可没有赏曲的兴致，看着四周驻足观望和议论的人群，生怕出点什么纰漏。
  一支好曲子就这么被打断了，水映月不悦地说道：“小佩，谁都看得出来我们是天朝使团的人，就算再低调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你不必这么紧张。”
  “小佩姑娘向来沉稳镇定，今日这是怎么了？”冰清也笑着附和道。
  “真亏得你们两位贵人心都这么大，这里不是天朝，不是我们的地盘，你们看看周围的人，个个看着都心怀叵测，这万一出点什么事，丢个什么人的，援兵都不知道哪里去找。”
  水映月原本已被逗出的笑容瞬间敛去，因为，人终究是会丢的。
  曹颜青打马来到身边，“姑娘，关家的商行我们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就在前面，现在要进去吗？”
  水映月点点头，计划总算是要开始了。
  边境的商行不外乎是把本国的物品长途运来兑换外藩的货物，物都以稀为贵，一匹普通的绸缎能换好几张不错的胡毯，但一张胡毯一经运回京城，转手就能换到几匹上等的绸缎，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同样，富贵险中求，千里之遥想把货物安安稳稳地运到目的地，更想在寸土寸金的玉泉镇上拿下一个铺面，那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所以，以前的关刺史办不到，但如今的关尚书却可以。
  “贵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关家商行外十几个人卑躬屈膝地候着水映月一行人的到来，为首的五十多岁老者应该就是这里的当家。
  曹颜青事先早已对商行的方方面面了解清楚，向水映月介绍道：“姑娘，这位是商行的五掌柜。”
  水映月稍一颔首，在五掌柜的引领下走进了商行，为确保安全，商行里只留下五掌柜和两个关家内仆，此时水映月也终于能将厚厚的蓬帽摘了下来。
  “姑娘，公子，请喝茶。”
  冰清还没等入口便微蹙了一下眉头，“雨前龙井？还是今年的新茶？”
  “公子真真是茶道高手，一闻便知啊！”五掌柜惊叹不已，毕竟像他这种浸淫茶道几十年的人，光凭闻茶香可不敢如此肯定。
  水映月认真地品了一口，龙井她喝得出来，但根本无法尝出另外的门道，“雨前采摘，再经焙制，千里迢迢运到这里来，实在不易。”
  五掌柜连连点头，“要想新茶到了北边也能有当地的品质，运输和存放都要格外讲究，最终能以上品留下的百不足一。”
  自家王爷不在，小佩在水映月这里被宠得没了多少顾忌，插言问道：“那这茶叶一定很贵吧？”
  五掌柜露出得意之色，“一两茶，十两金，且供不应求。”
  小佩烫了嘴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水映月果然是娇惯她，把手上的第二杯茶递了过来，小佩也不矫情，伸手便接走开两步鉴赏宝贝去了。
  关家自然传承了主人的做派，敬完贵人也纷纷给跟进来的韦钰曹颜青等人奉了茶，水映月示意他们不要驳了地主之谊，随从们便都浅尝而止。
  在场人奉茶喝茶的片刻工夫，水映月蜻蜓点水般地瞥了五掌柜一眼，五掌柜不为人知地轻咳了一声，一切已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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