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路尽头留醉胭脂泪
作者:
舞云端 更新:2021-04-12 02:02 字数:3107
京城的春夏交接之际本就乍暖还寒,加上缠绵了两日的密雨,不知不觉中又让很多人重拾了冬衣。
李子祎倒是没穿上棉服,但一件大氅也把整个人裹了个严实,亭廊外的雨丝还在继续,八角亭檐滴下的雨水像极美人的泪珠,禁不住想起水映月每一次流泪的画面,他竟让她流过那么多的泪,难怪她这么想离开。
敬国公在宫人举着的大黑伞下穿过雨帘漫步而来,敦实的身材似乎还是那么扎实稳重,但李子祎却能看出刻意遮掩下的步履蹒跚。
宫人将敬国公送进亭子便施礼告退,安平也跟着一起退下了。
“大伯将我约在这里想必要谈那件事了吧?”李子祎又紧了紧大氅和敬国公一起坐在火炉两边。
敬国公烤了烤手笑道:“没办法,在屋子里总担心隔墙有耳——”
李子祎略略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这种事任他再大的仇恨、再狠的心肠也很难开口,毕竟那两个人关系甚重。
“这段时间以来政事军务都是你在理,圣上似乎只在处理这一件事,但你也明白就这一件事足可以让圣上殚精竭虑。”
“我当然明白,那两个人就算做了再多恶事,可一个是他的结发妻子,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全天下人的眼睛又都在看着,杀也不是留也不妥,的确很难抉择。”
“我相信你一定也思虑了很久,能不能说出你的意思,看看圣上和你我之间有没有默契。”
李子祎看着敬国公无比直接地评断道:“默契自然有,不都是想杀吗?关键是由谁来杀,怎样个杀法。”
敬国公看着李子祎平淡的眼神心中一凛,如此平淡无波的眼里却浸着满溢的霸气。
“三儿,你放心,这个骂名绝不会让你来背。”
“那也不能让父皇来背,他是个明君善主,杀妻灭子之名太过沉重了。”
敬国公一声长叹,“能处置他们的只有你们父子二人,虽说是大义灭亲,但悠悠众口能烁真金,还有那么多不稳定的因素窥视,难说不会成为一个大风浪的由头。”
“所以呢,父皇想怎么杀?”李子祎没有耐心听这些谁都明白的道理,“父皇开不了口让大伯来转述,眼下就你我叔侄二人,还犹豫什么?”
“放火,畏罪自焚。”
换成李子祎一声叹息,“欲盖弥彰。大火可以淹没一切痕迹,也一样销毁了有利于我们的证据,只要有人在坊间稍微涂抹一下,定然有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散播开来。下下之策,不可。”
“我们又何尝不知?可绞尽脑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子祎抿了一口煨好的姜汁,“动手之人未必只有父皇和我,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
李子祎没有亮出底牌,按理说敬国公绝不会同意他擅断独行,但不由得对他充满了信心,“好吧,你先试试。”
宫变以来郭皇后一直被软禁在寝宫,一应所需都不曾消减,连原有的宫人都未曾改动,只是清宁宫外多了日夜轮值的侍卫,除了侧门每日开启运输物资,清宁宫的正门从未开启过。
郭皇后还是喜欢站在主殿阁楼的栏杆旁远眺,以前望的是家乡,那里就在京城东北之郊,原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因为先祖尚父的荣耀,光一个族祠建得都比一般的村落还要大,绵延几里的皇庄都赐给了郭家,几代之后郭家的名望连皇家李姓都要避其锋芒。她作为这一代郭家的长房嫡女,就是为郭家的荣耀而生,为郭家的兴旺延续而活,为了郭家她可以没有自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普通女子无比渴求的缥缈爱情。
那一日宫门封禁,郭皇后并无慌乱,二十几年宫城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她不信皇帝有什么能力可以颠覆宫闱朝堂,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做了些不明之举,很快便会被弹压下去。可一熬就是大半年,那扇宫门仍旧没有打开,清宁宫被彻底封闭,没有人能够得知宫墙外的一丝一毫,可想而知皇帝的这一次冲动竟然成功了。
绵绵雨丝中郭皇后再也望不到远方,实际上近段时间以来她也没有再看向家乡的方向,而是希望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望见自己的儿子。郭家是她的天,天已经塌了,她还在艰难地支撑着头上的那一片,因为她身下还有她的儿子,母亲是儿子的天。
“娘娘,该喝药了。”
郭皇后接过老宫女端来的药碗,她没有病,多年来她的身体保养得很好,这是补药,哪怕天塌了她仍是一顿不落地喝着补药。她的妆容和衣饰也还是那么精致讲究,国母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娘娘,今早宫人发现五福自缢死在了梅林里。”
郭皇后没有一丝波动地喝完了手上的药,淡淡地说道:“怪不得他们,你们都不怕死,但却都不敢尝试掖庭局的酷刑。”
“老奴不怕,当年淑妃殁时,老奴又不是没进过掖庭局。不管怎样,老奴都会陪着娘娘的。”
郭皇后点了点头,“本宫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击垮的。珉儿可以被废,但只要他还活着,本宫就要为他多活一天。”
正准备离开阁楼,不远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像是腐朽百年的古庙受不住狂风摧残,摇摇欲坠时发出的坍塌声。
“宫门开了。”老宫女稍显紧张地把住栏杆向下望去。
“应该是圣旨到了。”郭皇后拂了拂额发淡定从容地转身向楼下走去。
的确是圣旨到了,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传旨的竟然是安平,宫中无人不知他是淮王李子祎的贴身近侍。
吃惊来人的身份之余,清宁宫的宫人们才惊愕于安平手上捧着的托盘,那上面不是圣旨而是一个水晶杯,杯中盛着红澄澄的液体。
老宫女本能地抢上一步拦在了郭皇后的身前。
“宝春。”郭皇后镇静地唤退心腹,踱步走向安平一行人,“圣旨呢?淮王这是要做什么?你身后那么多的侍卫又是来干什么的?”
面对郭皇后的质问,安平规矩地先行了一礼,面带标志性的内监笑容道:“回娘娘,并无圣旨,是圣上的口谕。”
郭皇后不屑地冷哼了两声,“淮王如今真是翻了天了——”
“不敢。”
安平干笑一声,向身旁的侍卫统领递了一个眼神,顿时大批侍卫蜂拥而上将殿内的宫人全部羁押出去。
惊慌嘈杂声中,郭皇后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中充满怒意,老宫女像个护崽的母狮子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所有人。
很快无关的人全都清理了出去,皇后宫中唯独留下了那个老宫女,安平这边也只有侍卫统领留在殿内。
“不管本宫再如何势衰,也不是你一个内监可以指手画脚的。圣上若是无颜见本宫,那也得你的主子前来传话,怎么也轮不到你!”郭皇后很是气愤,却不是因为自己即将面对的劫难,而是气愤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小人物。
安平对此无动于衷,将手上的托盘转交到侍卫统领手上,“娘娘,淮王殿下此刻正赶往前太子那里——”
“你说什么!”郭皇后突然间狂躁起来,一把推开身前的老宫女几步上前扯住了安平的领子,“你们竟敢向珉儿下手?你们清不清楚毒杀皇后和太子的后果?圣上怎么跟天下人交代?杀了我们他就能让李瞻做皇帝了吗?休想!”
“娘娘息怒,您最好先听奴才把口谕宣完。”安平笑着示意郭皇后松开手。
郭皇后沉默片刻终究重又镇静下来,再急再怒此刻也无济于事,松开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娘娘,圣上问您可识得这杯中之物?”
此时的郭皇后才将视线认真地聚焦在那鲜红如血的酒杯上,继而露出一个百味杂陈的笑容,“鸩酒多是无色无味,你们竟还将毒下在了葡萄酿里,这是有多无聊啊?”
“娘娘,这不是葡萄酿,难道您就没有一丝印象?胭脂如滴,残红似血——”
郭皇后的神情突然僵住,有那么几息的工夫,她缓缓地转过头去像是不愿再看一眼那杯中的胭脂。
老宫女的额头已布满汗珠,这杯中物她再熟悉不过,当年第一次经手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给它取了个别致的名字——胭脂泪。就在两年前她还奉命转交给君柔小姐一些,由于毒性太大似乎就用过两次,她是不知道她家的君柔小姐用了第三次。
此刻的郭皇后看似默然,但浓重的压抑感怎么都掩盖不住。
老宫女见到胭脂泪再也激动不起来,躲到郭皇后身后佝偻着,她怕激怒了那两个人,只要一滴进了嘴里命就没了。她不怕什么,她怕的是皇后喝那杯骇人的东西。
“娘娘,还有一杯——”安平如实陈述着。
“你们休想伤害珉儿!”郭皇后抬头咆哮了一句,眼中充满了血丝。
“能不能伤害到前太子还要看娘娘您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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