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旭和列阳是没有反对，但做的准备实在有些夸张了。
  星子滩不在使团行程的必经路线上，文旭他们身有职责不能擅离，冰凌因为输了钱正跟侍婢们较劲儿，对于游湖什么的根本打不起精神，最终决定前往星子滩的只有冰清和水映月二人。
  为了这两个人，除了本是淮王府的随从全部跟随，列阳还另派了一百精兵护送。
  骑在马上看着前前后后的人，水映月向冰清撇了撇嘴，“还是以前的日子自在。”
  冰清没说什么，她为了和李子祎在一起，情愿放弃的又何止是自在？
  “冰大哥，星子滩很远吗？”
  “很近，也就是一个时辰的路程，只是使团不能驶离官道，不然在星子滩旁扎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听说北方的夜空格外清澈明亮，想必这草海的上空也是一番绝佳美景。”
  “反正有一天的时间，我得把星子滩的美景赏个够。”
  冰清点点头，看着她满脸的兴致盎然，心中对草海的向往也愈发浓重。
  依山傍水是居家乃至墓葬最好的选址，物产丰富的草海自然也是当地百姓的衣食保障，距离星子滩越近，所见的房舍便越多。当一抹深幽的绿色长线映入眼帘的同时，一缕缕的袅袅炊烟也随风扑面而来。
  “好大的一片——”水映月禁不住感叹。
  “所以才敢叫‘海’。”
  水映月和冰清闲适地抒发着情怀，身边的护卫已经策马赶到草海边的人家进行驱散。
  水映月看到几个孩子被吓得四处逃散蹙起眉头看向身后的小佩，“何必惊扰人家？”
  小佩耐心地解释道：“姑娘，为了确保安全，自然要进行清场。码头周边的十几户人家，我们都会拿出一些银两作为补偿的，只一天的时间而已，想必他们也都能理解。”
  “这不是理不理解的事情，总该有起码的尊重。”
  冰清看着小佩委屈的表情，短叹一声替她解围道：“映月，你也别为难他们了，如今你的身份无比贵重，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他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何况这里的穷苦人家在钱财和尊严面前，我看还是选前者的多。”
  生存自然是第一位的，水映月沉思了少许，也明白冰清话中之意，自己若有个闪失，恐怕带来的侍从护卫们都得陪葬。
  果然，收了钱后的住户个个满面春光地走出家门，很多家连个被褥都没拿，便携家挈口地离开了房舍，路过水映月身边时竟还开心地鞠躬道谢。
  水映月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看着这些人竟是无言以对。
  “别想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了，都快晌午了。”冰清见水映月心绪有些烦乱，索性做主吩咐小佩道，“小佩，你安排人去选几艘像样点的小船，多备些吃食，挑水性好的护卫跟着，不必太多。”
  小佩匆忙下去准备了，水映月心里犹在感慨生存和尊严的问题，不自主地联想到天下还有那么多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贫民，如何才能让他们不再为生存奔忙？
  “不会是在心系天下吧？这就有了国母的胸怀了？”冰清笑着点醒了她。
  “你又胡说些什么？”
  水映月怒嗔之后心头一紧，不是因为冰清说中了她的心思，而是她的反应，那是她对李子祎才说的话。
  “对不起，冰大哥，我失礼了。”
  冰清拂了拂衣袖的褶皱，很是随意地笑着，“哪里失礼了？我确实是在胡言乱语啊。”
  不知怎的，心乱如麻，刚刚好了没几天的心情，又开始波动不已。水映月强作镇定吁了一口气，“我们到草海边上去吧，这边烟好大。”
  冰清也不说什么，跟她一起往草海边走去。
  近了星子滩，除了一条不算开阔的水道，满眼都是深绿色的大叶菖蒲，郁郁葱葱的一面墙挡住了窥视草海的所有视线。
  “瑶琴久芜没，金镜废不看。不见空闺里，纵横愁思端。”水映月随口吟出一句诗来。
  “似乎描写菖蒲的诗只有这一首，不知当时的江淹是在何等心境之下见到了菖蒲，才写得这般愁肠百结——。莫不是为了驻颜去喝菖蒲酒，结果喝得多了反而中了毒？”
  水映月终是被他逗笑了，“冰大哥，你什么时候也这般贫嘴了？”
  “我又不是老学究，非得板着脸？只是常在冰凌面前要做出一个兄长的姿态，显得有些古板罢了。”
  冰清的解释貌似无懈可击，或许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是一种辩解。
  水映月不会拆穿他，默许了他为自己做的这些改变，“冰大哥的水性如何？”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跟着，看着如此清澈的湖泊，我早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了，我们可是生长在淮水畔的水鸭子——，不过，你们女孩子就没有那么好的便利条件了。”
  “谁说的？我也是识水性的。”水映月颇为骄傲地说道。
  冰清稍稍一愣，随即很是好奇地锁眉道：“我家里有方小池塘可供凌儿习水性，可是你能到哪里去泅水呢？一般城郊周边的好水源可都是被一帮臭小子霸占的。”
  “自然是要到偏僻的地方。我外公家是个小门小户，氏族的族庄也很小，只能建在地价便宜的山里，族庄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清潭，因为地处山坳人迹罕至。娘亲小时候曾在族庄住了两年，于是便在那潭里学会了泅水，后来母亲也带我在族庄住过，我跟着母亲依葫芦画瓢，也就识了水性。”
  想着山中的清潭，想着清潭中嬉戏的少女，冰清没有一丝亵渎的意味，只觉得那画面实在美好。
  “映月，我真的很羡慕你以前的生活。伯父心胸豁达，思源率真烂漫，我也能想到伯母定也是随性洒然，这样的一家人在一起得有多幸福啊？”
  水映月回想着往事幕幕，难免有些伤怀，“我娘在世的日子真的是无忧无虑，当时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可能就是太逍遥自在，惹得天妒了吧？我还记得我娘去世的那年，我回到族庄，又去了那处清潭，却发现不知为何潭水竟干涸了。难道是天意？没了母亲，十岁的我再不能像以前依偎在她怀里撒娇卖乖。可虽然没了母亲，我还有疲于公务的父亲，还有不谙世事的弟弟。我本就不是娇小姐，固然学不来花木兰代父从军，但总能支撑起来一个小家，人呢，总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知道你过得比我艰难多了，”冰清也想起自己的家事，“我爹娘都是缠绵病榻多年，又相继去世，但我那时年纪要大些，家境也殷实，关键我是男儿郎——”
  “大难之前，不论男女。”水映月英气飒飒地一笑，打断冰清的话，“很多时候挺过来便又是一片晴天，我很幸庆也很骄傲自己没有倒下。”
  “这便是你最可贵之处。映月，我和李瞻都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所以，哪怕千难万难也都不愿放弃。”
  “我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好？有些苦难我熬得过去，但不等于什么事我都能迎难而上。”
  冰清明白她所指的苦难是什么，想要开解忽听得一声高亢的雁鸣。
  白云柔软的幕布下，整齐的一排鸿雁展翅而过，宛如飞鸿踏雪一般留下的不是残影，而是令人舒畅的情怀。
  水映月抬头目送着雁群的离去，长吁了一口气，“春天真的到了——，好羡慕这些鸟儿，尽管南来北往间旅途艰险，但有这么广阔的天空可以自由翱翔，怎么也都值得了。”
  水映月的话让冰清咽下了那些想要劝解的言语，转而指向岸上排列的泊船，“你看中哪一艘了？”
  这里所有的船自然都已被包下，水映月颇有兴致地挑了少会儿却决定不下，向冰清求教道：“冰大哥，我坐船的机会不多，也不知道这些船哪个更好些。”
  “草海的风浪很小，这些船都很稳当，主要还是看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最靠边的那艘就不错。”水映月随口便接了一句。
  冰清看了看水映月中意的那艘小船，竟是其中最小的一个，“这只船也就能坐下四个人，还是大一点的舒适些。你看中间的那一艘，船篷可以拆卸的，拆下来之后，中间的舱板上足可以躺下两个人，我每每游樊湖的时候最喜欢躺在船上望天，那种感觉很奇妙的。”
  想着那样的画面，水映月便有些心痒，可惜眼下时机不对，“你看看周围这么多人，怎么去寻那种自在？我选小船，就是希望不会有人在身边守着，不然说话都要有所顾忌。出来是为了散心，我可不想被拘着。”
  “原来如此，我还是疏忽你的感受了。”
  水映月用蹙起的眉头回应冰清的自责，“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这么小意地呵护，再这样，我以后就不跟你出来了。”
  “好好，我是忘了你最喜欢照顾人，不习惯别人照顾你的，对不对？”
  我有那么犯贱吗？水映月不由自主地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再一次愕然她的这种反应像极了李子祎。
  “你嘀咕什么呢？”冰清笑问道，很是喜欢她这副噘嘴卖乖的做派。
  “没什么，眼下我又很想喝酒。”
  “好啊，那就喝菖蒲酒怎么样？”
  又被冰清逗乐了，只是这菖蒲酒喝多了真的会中毒吗？
  喜欢月色之殇请大家收藏：()月色之殇18书包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