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荻亲笔的简报很快就送抵了青阳王府，除却用简略的语言勾勒了那夜惊心动魄的大战与真芫道人堪称有灭世之威的一剑，他用更多的篇幅隐晦的提及了自己的担忧与大胆的设想，这些游离于世俗之外的绝世强者，能在多大程度上受到朝廷的约束？如果大晋能够组织起数名同等级的战力，能否远征大漠，将西蛮全歼于故土，毕其功于一役，从此断绝西北边患？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有诱惑力的提议，李玄觞很快就找来了陈梼上官陵柳扶风等人商讨陆荻提议的可行性。
  对与李玄觞开门见山的提问，在场几人的看法出奇的一致，真芫道人的那一剑是无法复制的偶然。
  而且合道级的强者之凤毛麟角暂且不谈，事实上由于冥冥之中的大道约束，使得他们根本无法肆无忌惮的对普通人出手。
  面对着李玄觞探寻的目光，柳扶风耐心的娓娓道来。
  合道，人间的第一极境，除了以秘法突破了合道境的西蛮大祭司以外。合道境已经是人间无可争议的巅峰战力。
  在突破通玄境枷锁的一瞬间，将会有一次与天地大道完全契合的机会。正常情况下，新晋的合道境强者会藉由这项馈赠将自身所领悟的道与天地大道相互印证，从而确保自己走在直达飞升的修炼正途之上。
  而真芫道人显然主动放弃了这个无数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契机，转而借助那一方天地向西蛮大军挥出了代表毁灭的极致一剑。
  之所以说这一剑无法复制，除了短时间内无法找到第二个濒于晋级的通玄境修炼者之外，也是因为真芫道人已经抽空了栖霞关所在的那一方天地的“情绪”。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概念，从天穹中的浩瀚星海到地面上的泥土尘埃，这些无生命的存在其实也会有情绪。
  它们的情绪来自于长年累月的侵染。
  这里是埋骨无数的边塞，从来就不缺少豪情。
  它们的记忆牢固而长久，所以能够记得几百年来踏过黄沙的铮铮马蹄，能够记得那些年轻温热的鲜血，哪怕马蹄早枯，血已冷。它们记得中原对西蛮入侵的惨痛经历和刻骨仇恨，记得每一个眷恋家乡的灵魂也通晓每一副平定大漠的壮志。
  那些在这里来了又走，来了没能走的人都会在它们的某一处留下痕迹，留下满腔热血，留下一身孤勇。
  所有这些记忆便汇聚成了它们的情绪：对西蛮的排斥和憎恨，对人间的留恋与不舍。
  真芫道人在那个瞬间读懂了它们，于是他举起剑，邀请那方天地与他一起，宣泄心中积郁的情绪。
  他斩向操控白骨海的灰袍老者的那一剑只是引子，随后的万亿剑光才是主体。
  末了，柳扶风不无遗憾的补充说，虽然真芫道人借助天地共鸣抹杀西蛮大军，在最大程度上规避了自身所要承受的因果，但终究没能完全避免，因此他的寿元恐怕将因此骤减，没有机会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飞升成仙了。
  ……
  赶回玉柱峰的真芫道人停在光秃秃的地面上，他的神觉能够感知到宗门秘境入口处的封印丝毫无损，小道士何楚必然安全无恙。只要玉柱洞天仍在，宗门尚可重建，清一宗不至于就此覆灭。而且，整座玉柱峰凭空消失，不像是蒙山一脉惯用的手段，反而令他想起了流传在南海诸岛上的某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或许，将来重见天日的玉柱峰上，还有本门弟子一息尚存也说不定。
  原本姿容如中年人的真芫道人在突破入合道境后，非但没有返老还童，反而还在急速的衰老下去。一天一夜时间，他的满头黑发已经有半数枯白如雪，松垮垮的灰褐色皮肤上满是黑褐色的瘢迹。
  他这具衰老至极的躯体已经不能完美的约束体内磅礴的力量，而他也不再耗费心力去控制。
  沉吟片刻后，真芫道人招手摄来一块巨石，以掌代刀削出一块平面。他并起两指在其上刻下一行遒劲隶字：此去多渺茫，玉柱应无恙。
  拙朴的石碑轰然落地，人影已远去。
  他的时间极为有限，要做的事情却还有太多，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
  第一站是中原名门：浩然宗。
  浩然宗的山门不算是什么顶级的洞天福地，只是一座不很高的石山，松柏巍巍，风景秀美。
  曲折幽深的小径深处，就是这个在诸多修炼宗门中最为接近凡尘的门派的核心重地：一座书院。
  一座历经千年风雨未倒的书院，书院没有挂匾额，也没有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就是无名。
  真芫道人散发在外的气息早就惊动了浩然宗的强者，书院门前满是青苔的台阶上，三个儒生打扮的老人如临大敌的注视着那个缓缓走近的身影。
  居中的老人忽然惊呼出声：“是真芫前辈么？您……您怎地。”
  真芫道人拨开一缕灰发，轻轻颔首：“是我，我此程是赶来传递秦涂道友的死讯。”
  老儒生黯然叹息：“两日前小徒的命牌碎裂，我们已经发现了。”
  真芫道人很是歉疚的说道：“是我迟了一步，没能救下秦涂道友，眼睁睁地看着他灵识寂灭却无能为力，而且他肉身已毁，两柄本命飞剑也自行散去了器灵崩解，就连一点遗物也没能带来。”
  “秦涂这孩子，是这么多年来本门天赋最高的一个，我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只是没想到……“
  三个老人的眼中，有伤痛，有惋惜，没有愤慨，没有抱怨。他们知道秦涂一定是心甘情愿的赴死，正气浩然，死得其所。大义面前，浩然宗门人自当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这笔账，我会和蒙山好好的清算一番的。“
  真芫道人许下这个承诺，然后无声的对三位老儒生行了一礼，随即御剑破空离去。
  他真的不能再多做停留了，他需要为最终的那一战多保留几分力气，哪怕只能多挥出一剑，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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