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哥哥——知仑。”知乙开心地把哥哥的手递到了万俟静手里，万俟静礼貌地握着它。万俟静觉得，知仑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到的最礼貌、最帅气的男生。他十七岁，比知乙大三岁。
  “我还有个妹妹，她叫知夕。前段时间刚过了满三岁的生日，现在还在睡觉呢。”知乙带着万俟静绕着自家的花园逛了一圈，边走边介绍着各处的情况。
  “你们的家真漂亮。”万俟静看着那些精致的人工造物，连连发出赞叹。这是一座园林式的建筑，规模宏大，他们从早晨八点钟开始漫步，待到回屋时太阳已经挂在了半空中。万俟静沉醉于那些精雕细琢的半透明岩石，更倾心于一丛丛友爱的绿色植物，它们分明没什么耀眼的地方，却直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嗅一嗅。
  知乙说，其余的客人大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朋友，他们都是惯客，临近吃午饭的时候才会稀落着来。
  万俟静感受到了知乙一家的和美氛围，无论是房屋本身，还是他们用过的种种器具，再看到每一处的布置和设计，莫不是透着一股清澄刚正的家风。一种不可撼动的贵气已然升华为了一种安然立于世间的底气，这是无声的威严，是以祥和为境的淡然，凡是心性相近的人，在这里都会感到一种暖意融融的安全感，甚至是归属感。只是，情到深处万俟静又暗自感伤，他想起了自己不完整的家庭，想起了何沐溪是一个孤儿，他又抬头扫视着这个温馨的大家，心里感到空荡荡的。
  万俟静接了知乙妈妈刚摘的一篮果实，在专门用水的房间里洗过之后，他沿着半开放式的长廊往回走，在一个转角，他碰见了一个揉着眼睛的小女孩。她睡眼惺忪，差点撞到了万俟静的腿上。
  “是一个哥哥。”她睁圆了眼睛，举着可爱的脸庞看着万俟静，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外星人。
  万俟静和蔼地笑着蹲下了身，“你是知夕吧？”
  “你竟然知道小夕的名字。”她微微嘟着嘴，满脸怯意地看着万俟静。
  万俟静感到心里有一阵清风拂过，他想伸出手帮她捋一捋脸庞的几根发丝，又怕过于冒失，于是他递了一个果子给她，“小夕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的语气很温柔。
  小女孩轻轻地笑了起来，“知道，这是妈妈种的蓝轴果。”她接过去在手里转着看看，又还给了万俟静。
  万俟静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又把果子放到了她手里，“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来你们家做客的。”
  “喔，”她把白嫩精致的小手放到头上蹭了蹭，“是姐姐的朋友，那也是哥哥的朋友，也是小夕的朋友。”
  万俟静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心里感叹蔻珏堆的女孩小时候就美得这样令人窒息了。她有着和她姐姐一样的深紫色眼珠，睫毛很长，秀气的鼻子像是纯洁的膏脂抹出来的，小小的嘴唇粉粉的，带着两个微微上扬的小角，这让她看起来总是在微微笑着。
  “你要去找姐姐对吗？”万俟静悠悠地笑着。
  知夕呆呆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万俟静站起了身，知夕的目光像磁铁一样吸在了他的脸庞上，跟着他扬起了头。她眼神里有好奇和欣喜。
  “因为啊，”万俟静看着前方，走廊上半敞开的结构让阳光隔着柱子一抹抹透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了规律的金黄色光毯，远处几株鲜绿色的细高树扬着翠嫩的树冠缓缓地在风里摇曳，“小夕知道妈妈在忙，所以梳头这件事，就只能麻烦姐姐了呀。”
  知夕的眼睛里放出了最明亮的光芒，她仰望着万俟静的肩膀，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万俟静往前走了出去，知夕忙不迭地跑起来跟上了他，她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万俟静惊了一下，他朝左边低下头，但见她开心地吃着手里的果子。
  转过下一个廊角，知夕放开了万俟静的手指，开心地朝着姐姐跑了过去。知乙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抱起了她。
  “看你，又把嘴巴吃成蓝色了。”知乙一边用手帕帮知夕擦着脸，一边温柔地责备她。
  “是这个哥哥给我的果子！”她兴奋地指着才走过来的万俟静。
  “真是不好意思，请你来做客还让你帮忙做事。”
  万俟静扭着头摆了摆手，让知乙不用在意。
  “这个哥哥知道小夕要找姐姐梳头。”
  “啊，”知乙会意地看了一眼万俟静，“这个哥哥，”她看过知夕后，又把目光投回了万俟静的脸庞上，“可是很聪明呢。”
  万俟静爽朗地笑了起来，他知道知乙想起了在晋袍店的事情，“你带她去梳头吧，我去阿姨那里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嗯！谢谢你。”
  万俟静看着远去的姐妹两人，心里感到一丝淡淡的幸福，他觉得知夕那件小小的正红色晋袍很是可爱，“一定是她姐姐帮她选的。”他笑着拐到了另一条走廊。他们家有一个很大的厨房。
  客人的数量超出了万俟静的预料，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专门的宴会厅里围坐了四十二个人。
  高高的拱形圆顶像是整块水晶雕琢而成，它以高傲但不失亲切的姿态卧在二十米高的装饰立柱上。万俟静觉得自己像走进了一座梦境里的教堂。
  关于三兄妹的爸爸知壬的身份，万俟静在宴会上看出了一些端倪，他似乎是某座御用矿山的负责人，也就是说，他为蔻珏堆政府开采矿石。万俟静想，在当地，他们家应当算是大户人家了。他想起知乙在晋袍店做服务员的事，不禁感叹他们高洁恬淡的品格。
  参与宴会的人，不是万俟静想象中的官商友人，也不是那些来吃关系饭的客户。当中不过是些各行各业的实在朋友。甚至有几个衣着普通，穿着像何沐溪最初那样简廉的晋袍。万俟静一再叹息，每叹息一下，他就感到舒畅一点，他很欣慰，也很安心。愉悦的心情让他在品尝那些他从未吃过的食物时更加胃口大增。他坐在知仑和知乙中间，有好几次，他见知乙帮身旁的知夕整理食物，偶尔也喂她，每到这种时候，万俟静总是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他和知仑谈起了上学的事，知仑非常擅长矿石学和地理学，他说他的理想就是将来接过父亲的班，为军事工业和民众的生活挖掘更多有价值的矿石，“但是不能过度开采，”说到高兴处时，他又压住了自己的激动，他认真地对万俟静谈起了大自然与人的关系。万俟静想起了在轻麦雪山遇到的那个渔夫，他捕了很多冰螺，最后又放回水里。万俟静敬了知仑一杯，鼓励他寻着自己的理想走下去。当知乙向大家介绍万俟静时，他不失优雅地起身做了自我介绍，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个来自遥远外星球的男孩，最后他对知壬和其夫人的敬语和谢辞激起了宴会厅里的一片称赞。知夕激动地拍着小手。
  吃过午饭后，知壬决定带着所有客人去他新近开发的一个矿区参观。万俟静的喜悦溢于言表，知乙小声告诉他，这是父亲临时的决定，先前她并没有听父亲说过这个打算。客人们也都纷纷露出了开心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呢。”万俟静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知夕的哭闹很快让大家收起了雀跃的心境——她被告知不能一同前往。知壬用慈爱而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小夕听话好吗？你才刚满三岁呢，那些矿石的辐射会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穿了防护服也没用。等你十岁的时候，爸爸一定亲自带你去。”知夕听不进去，反而哭得更厉害。她呜咽着反复问为什么哥哥和姐姐，还有另一个哥哥都能去，只有自己不能去。
  “我留在家里陪着她好了。”知乙抱着知夕，用慈母般的眼光看着她。“你们去吧。”她真诚地看着屋子里的父亲、母亲、哥哥和万俟静。
  “要留下也是我留下，你们去吧。”母亲喃喃地接过了知夕，知夕脸上的泪花还没挂稳，就被新的泪水冲走了。
  万俟静灵机一动，冒出了一个法子，但他又犹豫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知夕面前，弯下腰恬笑着看着她，“小夕，我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你听话好吗？”他观察着她的眼神，“不是不让你去，是因为你还太小。哥哥姐姐有你这么大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去。”
  知夕抽泣着看着他，“什么好玩的东西？”
  万俟静会意地笑了一下。他把何沐溪的生日礼物给了知夕。
  其他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万俟静和知夕。
  万俟静看着她迟疑着、吸着鼻子一点点拆开那个高级灰紫色的包装。当见识到元素化合的绚烂时，她破涕为笑。
  “好玩吗？”万俟静欣慰地看着她。元素瓶子在她怀抱里显得有点大。
  “好玩！”她乐呵呵地笑着，但随后又忽然沮丧起来。
  万俟静知道，她已经发现这个小陷阱了，“小夕愿意一个人留下来吗？”他喃喃地说。
  知夕紧紧地抱着那个元素瓶子，就像抱着一条可怜的小狗。她抬着脸庞看着万俟静，她没有任何动作，小豆子大的泪水却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挤了出来，她哭着，但是没有出声。万俟静被这一幕深深触动，他赶快让视线离开了知夕的脸庞，他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回过神，用手轻轻地擦拭着知夕的泪水，“小夕听话，好吗？”
  知夕摆正了身子，她以坚强的姿态用手臂使劲地擦了一下眼睛，“他们不是第一次丢下我了。”她的语气平静得出奇，“有时候哥哥会留下来陪我，有时候是姐姐。妈妈经常得跟着爸爸一起出去。但是无论哥哥还是姐姐，他们也总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万俟静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小夕，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他还想说一些话，但本能让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万俟静伸出手摸了摸知夕的头顶，“慢慢长大你就知道了。没事的。慢慢长大。”他欣笑着看着她，他期待她能回头看他一眼，但她没有，几秒钟后，她冷冷地说：“你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她跳下了沙发，气鼓鼓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反正，你们还要回来吃晚饭呢。”
  万俟静看着那个忽然成熟的红色背影消失在门后，赶快追了出去，“小夕。”
  知夕傲娇地转过了身，耐着性子听万俟静要说什么。
  万俟静原本想说，“我会拍照片回来给你看。”但是看着知夕梨花带雨、怀里抱着那个和她身体大小不相称的元素瓶子的模样，他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便走开了：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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