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指路人
作者:普世尔      更新:2021-04-11 22:28      字数:12928
  万俟静也在不断地观察着,找寻着,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太阳,然后又看一下自己和霍凡的位置关系。不一会儿他便走完了约定好的五千步,但是此时在他前面几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像一个小小的鱼钩在勾着他心里的某处位置。
  万俟静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口干舌燥的他此时真的需要一股清泉,而且最关键的是,找到了一条小溪,就可以沿着小溪走,遇到人家的几率会很大。小溪虽不算出路,但也算是一种指引。
  欣喜的万俟静快要跑到溪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女孩在小溪那头,就在万俟静的斜对面,刚才因为被树木遮挡的缘故,两人都没有看见对方,直到万俟静跑到了这里,跑到了这个位置。她刚才在俯身捧起清洌的溪水擦拭着淡黄色的晋袍,看样子她在在森林里穿行时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万俟静看到她的时候,她碰巧刚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天彻地明,春暖花开。
  两人互相对视着,清风,流水,绿草,净空……一切都那么友好,一切都在静静地流逝。万俟静被一种如梦如幻的美好感觉环绕着,不仅如此,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似乎前面所有的时辰,自出生以来,他都是在苍茫的宙际之间漂泊的,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归宿,那是一个像星空一样永恒的温暖怀抱,他又看到了那个婴儿,他看到了赤身裸体的自己,他看到了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他鼻子泛酸,想哭。这是第一次,无论在这之前他遇到过怎样不可言喻的美好,都不及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女孩身上处处都是美的奇迹,从眼到心,如甜美浆汁漂洗过的星辰,倘若把这些银沙种下,定会盛开出最温婉的叶和最动人的花,更别提那果实,透润鲜美而芳香扑鼻,离它最远的云也会乱了方寸,重叠晕染,如洁白的山,我想,那云里的山神一定每日柔目红颜,只因翻过山头瞥见了脚下这恬好的枝蔓,从此一醉至千秋。
  万俟静好像看到了女孩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它们都是圆润的、饱满的、涨涨的。滑过清澈的组织液,穿过吹弹可破的细胞膜,他看见了她细胞里那个一尘不染的世界……他看到了她漂亮的细胞核,看到了她干净的染色体,看到了排列得格外精致的dna,他想伸手触摸一下那些美妙绝伦的螺旋结构,但是不可以,它们太美了,美到造物主都害怕自己的触碰会破坏了它们。
  在时空凝滞的虚无里徜徉了一会儿,万俟静终于缓过了神,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右脸颊上有一道紧紧的竖纹,他刚才确实流泪了,或是一滴,或是两滴。他笑了笑,尴尬地挠了挠头,刚张开口准备说话,他又合上了双唇,倒不是因为嘴里的干涩,而是因为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重新思考了一下,他羞怯地说:
  “你好,我迷路了。”
  “我知道方向。”
  女孩的话几乎是和万俟静的话同时说出口的,就像是她早已经知道万俟静想要说什么,根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犹豫,立即便能回答他。
  万俟静欣慰地看着她,那柔美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使他久久不能从这种震撼之中清醒过来。此时他心里七荤八素,平时那缜密的逻辑和冷静的判断能力现在似乎完全丧失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想什么,他的思绪已经像一团被打散的鸡蛋清,虽有粘连但已难有组织性了。
  这样的状况在万俟静的身上还是第一次出现,曾经的他就像一块超高密度的海绵,紧致细腻,无论外界给予何种程度的冲击,他都能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缓缓地化解冲击,不慌不忙地去分析事物的来龙去脉。可是现在,这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精神屏障不见了,万俟静的心里像闯进了无数个调皮的小孩,他们嬉戏,他们打闹,他们欢笑……没有拘谨,没有规矩,只有自由和欢乐。
  女孩的反应不比万俟静的轻多少,她白皙的两颊晕开了淡淡的红潮,眼神里流露出了无限的暖意。这个时候她才抬起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那……那个,你能带我走出这片森林吗?”万俟静的声音非常轻巧小心,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在和神情严肃的妈妈说话,又像是一个成熟的爸爸在和自己心爱的女儿说话。
  “可以啊,这附近我很熟悉的,我家就在这附近。”女孩早已站起了身,窈窕的身姿点缀在这醉人的森林中,如同一幅纵横千古的绝美画卷。
  “谢谢。不过,我还有一个同伴,我们得先和他会合。”
  “好的,他在哪边呢?”女孩说着从容地走到了万俟静正对面,她走路的姿势优雅而柔曼,一股温婉柔顺的气息环绕着她。
  万俟静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他在那边,现在我们相距大概一万步,带我们出去需要走哪边呢?嗯……我们想要找到一片有着许多紫色结晶体屋子的地方。”万俟静想,到了那里应该就可以呼唤勾炳了。
  女孩轻轻地笑了一下,万俟静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觉得一股清爽的风拂过了自己,那风里有冰山的纯净,有奶油的馨甜,还有晨曦的微暖。美好的感觉如同小小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的扑打着万俟静的心。
  “让他在原地等我们吧,从他那边可以出去。”
  万俟静木讷地“嗯”了一声,随后用晋袍上的通信系统把事情告诉了霍凡。
  他转过身,女孩还在小溪对岸,其实刚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要是往霍凡那边走的话,女孩需要先过来小溪这边。他四下看了一下,找了一截空心的断树干,在里面填了几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女孩前面的溪流里,做成临时小桥让她过来。
  小桥放好后,万俟静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傻愣愣地站在小溪这边,目视前方,两手规矩地放在两腿侧边,像一个即将参加升旗仪式的小学生。
  女孩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一脚踏上树干,然后身体微微向前倾,伸出了右手,万俟静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接过她的手,扶着她一直走到了这边的草地上。
  女孩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声音宛若星空里的清泉,“谢谢你。我正打算请你帮忙呢。”
  此时万俟静脸上因刚才拉女孩的手而泛起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因为,你在这儿清洗晋袍,一般晋袍都是可以自动清洁的。”
  女孩大方地笑了起来,“是的,这是比较廉价的晋袍,没有那么许多的功能。”
  万俟静没敢直接盯着女孩的脸看,只是瞥了一眼,但是那个可爱的笑容仅是这一眼,便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他在想,这个女孩身着很低级的晋袍,连基本的清洁和悬浮的功能都没有,或许她出身平平,但精神却是绝对高贵的,他已经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她的品性。在她面前,万俟静一刻也不曾想起筱芷。
  女孩提起晋袍的下摆,朝着小溪俯下身子,把手认真地洗过之后,她捧起了一汪清澈冰凉的泉水,小心翼翼地抬到了万俟静面前。
  万俟静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女孩洋溢着暖意的笑脸,那双别样的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盯着他,他心里一振——在她的左脸颊上,淡淡的,轻轻的,若隐若现的,有一道泪痕。万俟静宁愿那是幻觉,他不敢再多看女孩的容颜,随便瞥了两眼,他便结巴地说:“还,还是我自己……自己来吧……”
  女孩轻轻地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的手是干净的。”她说话时一直看着万俟静的眼睛,似乎里面写着什么她非常感兴趣的东西。这不同于筱芷单纯的认真,这是一种饱含着欣慰的观察。
  万俟静低下眼眉,看了看那双凝脂一般细嫩白净的玉手,实在是不好再推脱,便低下头大口喝下了那凉爽甘甜的溪水。此时他的心跳很快,喝水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样可口的清水实在不该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下品味,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让他喝得专心些。
  水快喝完了,再一口,万俟静的嘴唇就会碰到女孩的手心,他在喝水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便适可而止了。
  女孩又看了一眼万俟静的眼睛,她会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水捧到了一株小花旁,轻轻地浇了上去,她边浇边说:“用你的晋袍盛一些溪水吧,你的同伴那边没有小溪的。他恐怕也很渴了。”
  万俟静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在想自己的和她的泪痕,他在想女孩为什么这么机灵,听到她的话,他木讷地回应了一声,便到溪边用晋袍上的压缩袋盛了一些溪水。
  女孩浇完水,回到了万俟静身边。万俟静站起身的时候,又一次闻见了那股奇异的清香,这股味道他刚才遇见过,就在他喝水的时候,那时他以为是什么植物的香气,但是现在他很肯定,这是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味道,在这种味道中,万俟静竟然觉得自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桂花香,和秦小沫在一起的种种画面闪过了他的脑海。但它带来的悠远意境远不止于此,它跨越了普通的情感,带着万俟静飞向了一种空灵的甜蜜。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女孩的话让万俟静惊讶不已,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了一怔,匪夷所思地看着女孩。让他为之震动的不仅是因为女孩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更是因为这种思维的默契度。他迟疑着抬起手嗅了一下,什么也没闻见。确实不应该闻见什么味道,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发现过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身边的人也从未对他说过。他又讶异地看了一眼女孩,她只是红着脸,挂着欢欣而羞涩的笑容。
  “我身上没有味道啊。”
  女孩傻笑了一下,她没有回答万俟静的疑问,而是转问起了其它的东西,她笑起来的时候,万俟静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攻击了,那是一种温柔到极致的攻击方式。
  “你不是蔻珏堆的人,对吗?”
  两人边说边朝着霍凡所在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嗯,我是地球人,你知道地球吗?那是一颗很遥远的星球。”万俟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对自己用这种方式来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家乡感到十分别扭。
  “地球?我知道,离这里两千多亿光年吧好像。”女孩不惊讶,也不感到奇怪,这反倒让万俟静觉得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这个?”
  “以前上宇宙地理课学过,我对地球印象特别深,因为老师说那颗星球上的人和蔻珏堆人的样貌体态很像。当时我就想,要是哪天能遇见一个地球人,那该多有趣。”女无忧无虑地笑了起来,笑容甜甜的,像极了一个孩子。
  宇宙地理课这个名词勾起了万俟静沉重的回忆,他震惊于这门课程把地球当作教材,他很想知道蔻珏堆——或者说圣三角到底了解地球多少,但是此时此刻他不想去探究这个问题,它让他懊恼而厌恶,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而是围绕着女孩岔开了话题:“你一个人在森林里玩儿吗?”
  “嗯,因为在家里比较无聊,所以就跑到森林里来玩儿,把衣服都弄脏了。”她的话语里天生带着一种干净轻灵的感觉,无论她说什么,万俟静总是觉得听她说话是一种享受。
  “这儿的环境非常友好,我们刚才在森林里穿梭了几个小时,也没遇到什么体型较大的动物,都是一些小巧的小家伙,而且它们大都性情温顺。”
  “对呀,蔻珏堆没有什么体型很大的动物——至少现在没有了。”
  女孩扬起了睫毛,该出现酒窝的地方有两道浅浅的小弯,那不是酒窝,只是柔嫩的肌肤上温和的笑意,“我叫何沐溪。”
  “我叫万俟静。”他冲她友爱地笑了一下。“你的名字真好听。”
  女孩也随着氛围笑开了,“你的也很好听啊。”
  “你看起来应该比我年岁小吧。”万俟静偏头看着女孩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近距离观察蔻珏堆女孩的发丝——不同于面对筱芷,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没有那么多顾忌——这种半透明的淡粉色发丝让人觉得很温馨很柔和,而且它们非常顺滑,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摸一下。虽然光滑剔透,但它们绝对不是那种看起来像玻璃丝或者塑料什么的做的,而是一种有灵魂的柔软的干净的材料做成的,每一根头发都像一个轻盈的小精灵,它们在女孩的头顶上祥和地安卧着,时而有几个比较调皮的会随轻风微微摆弄起自己纤细的身体。
  “我马上就十六岁满了。”她带着羞涩笑了一下,“在我们这儿,十六岁满就成人了。”
  万俟静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看到的只有天真和快乐。“我快十八岁,比你大一点点,这也是我们那儿成人的年纪。”
  “该叫哥哥呢。”何沐溪的话语总带有微妙的情感。万俟静感到呆在她身旁,连同呼吸也放慢放缓了,就像进入了一个纯净空灵的世界,这里没有黑暗,没有邪恶,没有肮脏,也没有诸如战争这类的害事。有的只是无尽的祥和、宁静、温暖和光明。
  “能有这样好的妹妹,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哥哥。”万俟静暖暖地笑了起来。他在心中叹息了一下,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他觉得和自己并肩行走的是一个梦,这样的女孩存在于世间本来就是一个奇迹,还让自己遇上了。万俟静觉得很不实际。卑微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起来,他又像面对筱芷时一样,他有自己的分寸和原则。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觉得,恐怕蔻珏堆的女孩子,只有蔻珏堆的男孩子才能配得上。换作在地球上,他的这种想法会被依然残存的某种劣根性认为是胆小和懦弱,充满野性的占有一直潜伏在人类的爱的伪装之下,即便在面对真感情的时候,过了相信缘分的年纪,男人女人都会渐渐露出自己在世俗里学得的一套。然而在这里,并不存在那种腥臭味。
  “那以后我就叫你万俟哥哥吧。”
  万俟静顾着琢磨自己的心绪,他甚至没发现何沐溪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前面。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他又一次鼻子泛酸,他几乎就要责怪何沐溪为什么这样纯净,但风带走了他还未成形的泪水后,他鼓起了勇气。
  似乎是为了安慰和鼓励他,何沐溪笑得更温暖了,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万俟哥哥。”那柔和的眼神里分明一点也不单纯,万俟静感叹她的聪慧,这个女孩的洞察力甚至比他要强。万俟静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得像个孩子,虽然何沐溪的举手投足之间才是真正充溢着小孩子的味道,但是万俟静看得出来,在那背后,是一个高度成熟的灵魂。这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结合,也是最漂亮的结合。
  “万俟!你知道我姓万俟?”他决定暂时放下那些复杂的心绪,眼下是该快乐的时候。他琢磨着难道这里也有复姓。
  何沐溪尴尬地笑了一下,她又回到了万俟静身旁,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伐,“不知道,我习惯了。因为在蔻珏堆,绝大多数的姓氏都是两个字的,所以听到三个字的名字,就下意识地认为前两个字是姓氏,不好意思啊。”说着她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哦,没事。”万俟静欣笑了起来,“还真被你给蒙对了。我的确是姓万俟的。那,你的姓氏是何沐吗?”
  “不是,单姓何,这是一个比较小众的姓氏。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只有我自己是姓单姓的。”
  “嗯,这样才显得珍贵嘛。”
  何沐溪抬起头看了一眼万俟静,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万俟哥哥真会说话。”
  万俟静也笑着看了看何沐溪,他没有再说什么。何沐溪的虹膜是深蓝色的,瞳孔是黑色,这是一双天生会笑的眼睛,灵动至极而又温和柔顺。万俟静看着这双碧透的眸子,觉得宇宙间最美丽的星云都浓缩进了她的眼睛里。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就能默默地交流,四目之间定是建立起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联系,外界的任何东西都干扰不了它,两颗心,两双眼睛,可以在这样的联系中如同流淌一股温温的牛奶一样交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中有些什么颜色,有些什么味道,是不关别人的事的。
  “你的那个同伴也是地球人吗?”
  “对,他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
  “那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万俟静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意外,因为一个意外。”
  何沐溪轻轻扬起了睫毛。
  “我们一开始是先来到了伦文堆,堆王说,他们当时正在从地球上抽取化石燃料能源,用来救济别的星球,因为他们要保证宇宙间物种和文明的多样性,要保护每一个物种和文明,所以必要的时候要平衡一下资源。我们那时候正在一处海边休息,因为伦文堆传送的终端出了一点故障,端口移动到了我们眼前,我们因为好奇,就被吸了进去,就这样,我们来到了伦文堆。这次之所以会来到蔻珏堆,是因为之前听到了很多关于它的传闻,我们都对这里很向往,碰巧一个科学家朋友要来参加圣三角科技大会,我们就跟随他过来了。”
  “那个我听说过,就是从别的星球汲取能源,输送到同种能源匮乏的其他星球,好像只有伦文堆有执行权。”顿了一下,她说:“你们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其实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开始的时候我们非常愤怒,但是愤怒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说我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那种传送装置是单向的,所以我们只能慢慢适应这里的环境。不过我一直在怀疑,我觉得他们的科技这么发达,一定不可能没有办法把我们送回去的。”
  何沐溪微微张开了粉嫩的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是她又立即合上了它们,重新思考后,她才开口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应该不会骗你们的。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顺其自然吧。兴许在这里遇到的东西,才是你们余生该有的。”
  万俟静用带着欣赏之意的目光看了看何沐溪,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安慰,他心想,这个女孩不但很聪明,而且很懂事。他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个时而扬起头傻笑的女孩,虽外表单纯天真,但内心却是很成熟很丰富的。她的灵魂或许和他的一样复杂,但总归都是善良的灵魂。
  “都这样了,我们的确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学习和适应。”万俟静心里莫名其妙地紧了一下,他忽然有一种非常模糊的说不清的感觉,但很快这种莫名袭来的感觉便又莫名逝去了。
  何沐溪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万俟静不一定能看到,不过她还是这样做了。
  “你说的那个科学家朋友,不会是綦连克吧?我通常称呼他为克叔叔。”
  万俟静惊了一下,“是啊,就是他,你怎么知道的?你和他认识吗?”
  女孩爽朗地笑了一下,“不,只是我认识他。”她扬起头,充满孩子气地看了万俟静一眼,万俟静立刻明白了,之所以称綦连克为克叔叔,只是纯粹出于礼貌和尊敬,并不存在什么情义上的关系。“因为能来参加圣三角科技大会的,一定是名望非常高的科学家,克叔叔可是伦文堆的突出人物,他的名声在整个圣三角都是被人熟知的。而且,你刚才说到是伦文堆的堆王向你们解释的来到这里的原因,克叔叔是堆王身边的近臣,所以你们很有可能和他结识,成为朋友。”
  万俟静会意地笑了起来,“真聪明!不过我们和綦连叔叔相识,不是因为堆王,是因为一次在街上,我们进入了一家叫达达夷卜的赌场,据说那是豗齐堆人开的连锁赌场。那个时候我们对身边的一切都还不太了解,我的同伴不小心把一个客人的那个什么,铅瓷盏打碎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还好綦连叔叔及时出现,替我们解了围,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这个奇怪的叔叔。”
  有那么一瞬间,何沐溪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是万俟静没有看到,何沐溪自己也很快便把它掩了去。
  “你们很幸运啊,那他算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了。”
  “对呀,他一开始很冷漠,我们都觉得他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逐渐开朗了起来,对我们也很好。在这样的异地他乡,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真的很幸运。”
  “嗯。”顿了顿,她说:“以后你们没事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儿,我家就在那后面。”她笑着指了指身后。
  万俟静微微地笑了起来,眼神有些深邃,“可以呀,我觉得这里可比伦文堆美好多了。说实话,我更愿意呆在这里。在这里,我可以感受到无限的惬意——无限的惬意。”他意味深长地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长吸了一口气。
  何沐溪停下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用泛着生灵之光的双眼看着万俟静,继而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万俟哥哥,你一定是一个温暖的人。”说罢她便欢辰地往前走去了。
  万俟静愣在原地,目光跟随着何沐溪的身影滑到了前面的草地那边,几秒之后他才迈开了麻木的双腿。刚才何沐溪的那个笑容,让他仿佛去到了天堂,去到了一个如诗如画的小湖旁,湖里的水是甜的,湖上的荷叶是甜的,空气是甜的,天上那些在微笑的白云也是甜的……
  “一个温暖的人。”
  万俟静现在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他只是觉得,何沐溪太美了,从样貌到内心,还有她身上的气质,简直美得不像是这个宇宙的生灵。造物主在孕育生命的时候一定偏心了,他把太多太多的美好都倾注到了这个女孩身上,她就像一个圣洁的天使,像是一朵雪山之上开出来的白嫩的花朵,不曾受过任何一丝玷污,也沾染不上任何一点污浊。她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万俟哥哥,你吃过这种东西吗?”何沐溪又回到了万俟静身边,手里捧着一小堆棕色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
  “没吃过。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橡皮糖,也像果冻。”
  “你尝一颗吧,很好吃的。这是幽醒兰分泌出来的物质,那边有一大片幽醒兰。”说着她又把双手举高了一些。
  万俟静看着何沐溪真诚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他拿了一颗放到了嘴里。一颗还不够,万俟静又拿了一颗,他一副陶醉的样子,像一个小孩子第一次吃到可口的糖果。
  “真甜。你也吃一点吧,弄了那么多……”万俟静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事,你吃吧,我以前吃过很多了。”何沐溪脸上依旧洋溢着暖暖的笑容。
  万俟静迟疑了一下,“你要是腾不出手来的话,我可以喂你。”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很不妥的话,他的脸忽地有些发烫。
  何沐溪笑出了声,“好啊。”她停下了脚步。
  万俟静犹疑着拿起了一颗,往何沐溪的嘴边送去,他的目光无论如何也没有落在何沐溪的脸庞上,他只盯着自己的手指。
  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接受了那颗软软的甜甜的天然糖果。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微微泛红的脸上洋溢着几分幸福。
  万俟静此时感到有些尴尬,他脸颊的温度还没有下去,又似乎多增添了几分,这回还伴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真好,真甜。”
  两人就这样走着,甜着。
  过了一会儿,何沐溪怯怯地对万俟静说:“其实,科学家已经证实了。”
  “证实了什么?”
  “我们吃的这种东西,其实是幽醒兰的粪便。”
  万俟静停下了脚步,扬着眉头嗤地笑出了声,“真的?”
  何沐溪羞涩地笑着,“嗯。”
  “这么神奇?植物也会有粪便?而且还那么好吃!”
  “你不生气吗?刚认识我就给你吃这种东西。”何沐溪低着眼眉,抿着嘴,脸上仍是泛着淡淡的红潮。
  万俟静和气地笑了起来,他有几分惊讶,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而是因为他自己——他竟然想要摸一摸何沐溪的头顶。这样的情景,曾经也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那时候他对面站的是秦小沫,他的手抚摸的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不生气啊,怎么能生气呢,这么好吃的东西,该谢谢你才对。”万俟静又在心里叹息了一下,语气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何沐溪抬起头,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齿,“这种东西有个俗名叫‘蝾须子',‘蝾'是我们这里的一种水生动物,它的身形很奇特,浑身都是细长的触须,每一只都有上千根触须,那些触须总是纠缠盘绕在一起,这种现象被人们美化为了人与人之间关系亲密的象征。而幽醒兰分泌的这种东西又特别甜,甜是一种很美好的味道,把这种东西称为‘蝾须子',有着和谐、友爱、亲密的象征……很多小孩子都爱吃的。夏天,他们在外边玩耍时,就会找一些蝾须子来吃,而且吃得还有讲究,倘若几个人都吃了同一株幽醒兰上结出的蝾须子,那么他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真有趣。”
  “嗯,虽然是小孩子之间的一种俗礼,但是却显得简单而珍贵。”
  万俟静悠悠地笑了起来。
  两人在微妙的氛围中默契地沉默了几秒钟,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他们的思绪都已经飘出了蔻珏堆的大气层,去到了宇宙深处的灵性境地。
  万俟静试着恢复到平常的那副姿态,他面带微笑但又不失严肃地问:“我们才认识了一小时不到,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坏人吗?”
  何沐溪微笑着看了看他,温和地说:“你都没有犹豫就吃下了我给你的东西,万一那是什么会伤害到你的食物怎么办?或者那本身就是某种毒药。”
  万俟静会意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万俟哥哥早就已经明白了,对吧。我和你一样,所以,换做是你给我东西吃,我也不会犹豫的。”
  万俟静瞬间感到犹如一股温热的蜜汁自上而下浇灌在自己的身上。如此默契的心灵交流和强烈的好感让万俟静感到很难为情,他感到幸福的同时也在感到恐惧,有很多很多如同乱麻一样的思绪需要他去整理。
  “可,可是,直觉并不总是准确的。”
  何沐溪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喜欢看星空,在星空下面,在草地上,静静地躺着,或者倚靠着一块石头,吹着凉凉的或温温的轻风,无论哪一种,我总是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感知到自然的美好,那是一种空灵的感觉。每一次当我在那样的夜里从自然那里得到一些温暖的启示时,我就知道了,我要乖乖地,面带微笑地去善良地生活,我在期待的东西会在一个适宜的时刻出现的。我相信自然。”
  看着她认真说话的样子,万俟静的心融化了。他呆在了一个理想中的人身边,他突然觉得何沐溪宛如一只精灵,一只接受着自然爱抚的精灵。
  何沐溪所说的那种意境,万俟静很清楚,也很怀念。之所以说怀念,是因为那也曾是他所追求的东西,只不过这种追求与他当时所处的环境、所接触的人总是格格不入,所以他只能慢慢地将它隐藏起来。“我怀念那个有亭台楼阁、有烛光倩影的时代,也怀念那个尚未到来的时代。只是今日,真的很累,真的很痛苦,我就像一个客人,实在难从主命。要走的白驹,始终是留不住的。”万俟静在日记里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怀着一种对现实失望至极的心境,他所谓的两个时代,无非是单纯的古代和高度文明的未来,他痛恨当代人类的卑劣。他把自己比作客人,一个难从主命的客人,便是从根本上注定了自己的孤独。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离开了地球文明,如他所愿,白驹走了,现在他遇到了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的女孩,他走到了高山流水处,污浊的内心越来越清净,越来越透明。
  “我也很喜欢星空,你所说的那种意境,虽然我没有达到过那么自然的程度,但是我也曾在那样的氛围中寻得过一份宁静,一份清醒。”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可以用乖巧这个词来形容,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得那么顺畅了。
  何沐溪走近了一些,欣笑着说:“我知道,我都看到了。”
  万俟静有些困惑,“看到了?怎么看到的?”
  “就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
  看着何沐溪柔和的一颦一笑,万俟静觉得自己喝了酒的灵魂驰骋在了夕阳下的草原上,醉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这时候的夕阳,并不代表着落寞,而是代表着希望。
  何沐溪羞涩地反问万俟静:“万俟哥哥也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东西,不是吗?”
  万俟静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他不敢再把目光停留在何沐溪的脸庞上。
  她会意地笑了一下,“赶快走吧,别让你的同伴等太久了。”说着她已经往前迈了几步。
  万俟静站在原地思考着,看着何沐溪轻盈的身姿,他皱了皱眉,随即又豁然地伸展开来,脸上挂上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在森林里行走着,确是像极了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哥哥冷静睿智,妹妹活泼可爱,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浓浓的暖意。何沐溪就像一只黑暗里的萤火虫,她飞过的地方都充满了光明,虽然这片森林不是什么黑暗之地,但她走过的地方,连那小草野花,都是要盛开得更加灿烂一些的。
  “万俟哥哥,那个就是你的同伴吗?”何沐溪指了指前面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黑影。
  “嗯,是他,看姿势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又累又渴。”万俟静在想,霍凡看到何沐溪后会不会又晕过去。
  霍凡显然也察觉到了万俟静和何沐溪,他摆正了身体,迎面等着两人,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零星地落在他的身上。只要他身体一动,那些光斑就能勾勒出他的身体轮廓,不过他现在没有动,他就站在那里,双腿略微分开,一手叉着腰,脖子往前伸着。
  离近了一些,万俟静笑了起来,他在笑霍凡的神情,那种目光呆滞、全身僵硬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很滑稽,就像一具新鲜的蜡像或者雕塑。还好这次他没有晕倒,也没有流鼻血。
  何沐溪面带微笑,她没有问万俟静为什么会发笑,而是大致地打量了一下霍凡。
  “霍凡。”万俟静冲着霍凡喊了一句。
  霍凡依然呆立在那里,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万俟静的呼喊。他的目光像被一颗拥有神力的钉子钉在了何沐溪身上,一毫一厘都动弹不得,而且这颗钉子顺便把他的眼皮也钉死了,让他失去了眨眼的能力。
  “霍凡,你干嘛呢?在玩儿木头人呢?”万俟静笑着调侃他,此时他和何沐溪已经走到了霍凡面前。
  “没,没有。”霍凡收了收身体,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因为刚才太久没眨眼睛,泪水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怎么了?才分别这一会儿就哭啦?”万俟静坏笑着,一手搭在霍凡肩上。
  霍凡尴尬地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不是,怎么可能!”
  何沐溪看着两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来,喝点儿水吧,从那边的小溪里盛的,这里的水很甜。”说着万俟静取下了位于晋袍右下翼的压缩袋,展开并折叠成了一个小水瓶,清冽的溪水在里面逍遥地晃动着,仿似喝了它的人,性情也会变得逍遥起来。
  霍凡接过水瓶,目光还是时不时地投落到何沐溪身上。
  万俟静知道,霍凡早已经对这个轻婉可人的女孩好奇不已了,“她就是我跟你说的在溪边遇到的那个女孩,她叫何沐溪。”说罢万俟静又把头转向了何沐溪,“这就是我的同伴,他叫霍凡。”
  “何沐溪,这名字真美。和人一样美。”霍凡瞪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赞叹着,全然不顾嘴上沾满了溪水。
  何沐溪会意地笑了一下,“谢谢你。”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游遍了霍凡身体的周围,有空气、有阳光柱、有绿叶、有矮草……最后落到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头上。
  万俟静对何沐溪说:“他的年纪和我一样,也该叫哥哥。”
  何沐溪飞快地扬了扬睫毛,又更快地落了下去,“不行,哥哥只能有一个的。”
  万俟静诧异地转头看着她,难道她说的“哥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哥哥吗?为什么之前她仅仅听了年龄,便愿叫万俟静为哥哥,倘若是那样的话,那她出于礼貌,应该对所有比她年长但年纪相仿的男孩叫哥哥才对,可是现在她不愿叫霍凡为哥哥。一种迷惑感爬上了万俟静的心头。
  霍凡显然更加疑惑,“什,什么哥哥?”
  万俟静赶忙尴尬地接话:“啊,没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比何沐溪年长一点,该让她叫我们哥哥,刚才我就一直在和她开玩笑,她怎么也不愿叫我哥哥,因为……因为……”
  “因为我曾有过一个哥哥,虽然不是亲哥哥,但是存在过,便也永远忘不掉了。”何沐溪微笑着接了万俟静的话,万俟静欣慰地看着她。
  霍凡皱起眉,带有二分责备的语气对万俟静说:“咳,你想什么呢?为什么要让人家叫我们哥哥呢?这不才刚认识吗?万俟静,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霍凡这回当起了保护何沐溪的角色。
  “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呢嘛。”万俟静不得不打出了一张点数很小的世俗之牌。
  霍凡皱了皱鼻头,又看了看何沐溪,“嗯,爱美之心嘛。”他小声嘀咕着,“在这样漂亮的女孩面前,连你万俟静也冷静不了了。”
  何沐溪没有理会霍凡的话,而是看着万俟静笑了一下。
  霍凡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万俟静:“那个,咱们赶快走吧,太阳马上就落山了。”
  “对,得赶快走了。你看,要是你听我的,没准儿咱们早就走出去了,何必耽搁这么久呢?”
  “要不是我往那边走,能遇到何沐溪吗?不遇到她,又怎么知道你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
  “何沐溪,你看,这人就是错了还不承认。”霍凡看着何沐溪,玩笑般地指责着万俟静。万俟静感受到了霍凡的变化,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何沐溪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快走吧,天黑了就不好了。”
  霍凡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走吧,麻烦你了。”
  “没事的。”
  何沐溪带着两人继续在森林里行进着,一路上她几乎没有和万俟静说话,因为霍凡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她温柔地一一回答着。
  从他们的对话中,万俟静也知道了很多他之前没能了解到的东西,比如何沐溪是个孤儿。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离开了她,只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些钱财给她。她完成了初级教育,没有再接受专业教育,不过她对化学很感兴趣。她是跟着一个叫‘海灯’的老人长大的,老人虽和她非亲非故,但却像亲奶奶一样照顾她。不过近些年老人的意识和记忆越来越不清晰,根据何沐溪的描述,她像是患上了地球人所说的老年痴呆。
  何沐溪现在住在一个叫温月渡的地方,那儿是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大型渡口,就在百里川的上游。温月渡是一个天空渡口,它的主要运输方式是飞船,渡口前面的那片开阔的水域只是为了方便飞船着陆和冷却还有搬运货物,来自四面八方的飞船按照既定的路径到达温月渡,或是卸货,或是装货,然后又井然有序地离开。何沐溪说,那是一个虽然复杂但是却很规矩的地方,霍凡听完执意要找机会去亲自看一看。
  何沐溪在渡口旁的住宅区有自己的小屋子,它的隔壁就是海灯奶奶的家,何沐溪经常会去她家照顾她。她从小就和海灯奶奶相依为命。海灯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颇具个性的诗人,后来她因为某些原因淡出了事业圈,社会对她的关注也逐渐消逝,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年近三百的她住在温月渡,老人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一代艺术大师的魂灵之灯已经只剩下一丁点小火苗了。
  何沐溪与两人在百里川河畔挥手道别。她真诚地表示,希望明天也能再见到他们,她邀请他们到她家去做客。霍凡欣喜若狂,他想,为什么不今晚就去呢?但随后他又一本正经地意识到,这是礼貌,刚认识就去人家的家里,显然太过唐突,应当按照邀请、准备、拜访这个过程来才对。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小小的失落感,心已经飞向了明天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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