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连克此时已经全然褪去了当初的那种傲慢劲，甚至连刚才吃饭时的那种庄严都没有了，他很放松，很悠然。“每当我遇到一个复杂的问题长时间得不到解决时，我就会一个人来这儿，躺到草地上，仰望星空。这种极其安静、极其深邃的环境可以让我的大脑变得活跃起来，很多问题都是在这里得到解决的。”
  “我也喜欢在夜空下思考。”万俟静侧身近距离观察着地面上那些只有一寸高的细草，它们非常柔软、非常密集，就像一块天然地毯，万俟静试图找到缝隙触摸一下泥土，但是他努力了很久都没有做到，这是一片非常干净、非常纯粹的草地。这样舒适的自然环境让他感到很惬意，只是艾比树的光芒时间久了以后会让人有些烦躁。他刚想向綦连克讨教艾比催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能源物质，霍凡的疑问便抢了他的先：
  “那是什么？是这里的月亮吗？”霍凡指着天空中的那个小小的月牙形的粉红色光点问。
  “不会是蔻珏堆吧？”此时万俟静已经平躺着，双目扫视着那片空灵的星空。说完以后他才对自己的话感到些许惊讶。
  綦连克吸了一口烟，“没错，那就是蔻珏堆。一颗被爱包裹着的星球。”
  万俟静看着她，眼神里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左手，让那块月牙状的胎记和蔻珏堆并排在一起，在艾比树光芒的照射下，胎记微微呈现出棕红色。他在地球上时曾无数次把这块胎记用来和月牙作对比，因为每个月中总有那么几个时刻，它们的外形简直如出一辙。现在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万俟静欣慰地看着那块胎记，又看看蔻珏堆，心里莫名地感到一种安心。
  霍凡愣愣地盯着蔻珏堆问：“为什么它是粉红色的？”
  “蔻珏堆是一颗硅基星球，因为它独特的物质构造，使它的整个星体都呈现出粉紫色的半透明固体状态。可以说整个蔻珏堆就是宇宙孕育出来的一颗巨大的结晶体，它是这个宇宙中最绚丽的宝石。现在你们看到的发光的那部分正处于白天，粉色和紫色为主的星体会把太阳光反射到四面八方，投射到我们这里后经过伦文堆大气层的过滤，就会显现出这种淡粉色的颜色。很漂亮吧？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那里的人，真的和我们很像吗？”万俟静双手抱着头，凝神望着她。
  “嗯，确实很像。以你们的审美来看，蔻珏堆的人在你们眼里应该是非常美的，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不过，虽然样貌和身体构造都很像，一些细节还是不一样的，最显著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发了。蔻珏堆人的头发非常神奇，在白天和夜间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
  霍凡睁圆了眼睛，他显然对这样奇妙的构造感到很新奇。
  吐了一小口烟，綦连克接着说：“他们男性头发的颜色偏深，白天倾向紫色，晚上倾向深蓝色；女性的颜色偏浅，白天倾向淡粉色，晚上倾向淡蓝色。”
  万俟静：“很美啊，很期待亲眼看见。这种特性是因为构成他们头发的物质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
  “构成物质也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头发天生带有这种能力，那是基因所趋。他们的发丝里有一种特异性蛋白，可以控制铜离子在表层细胞的细胞膜上和硅离子等非金属元素结合。当他们的头发改变颜色的时候，往往是受到了太阳的影响，白天时，铜元素更多的是以单质形式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硅膜和氮元素的化合物，让头发呈淡粉色或紫色。到了晚上，铜元素以离子形式跟硫和氮等非金属元素结合，呈现出淡蓝色或深蓝色。神奇的是，这种反应不受机体控制，而是发丝自发产生的变化，就算他们的头发离开了身体，也还是会随着日出日落改变自身的颜色。因为他们的细胞离开了主体依然能存活，基因也会自行运转下去。”
  万俟静：“一定需要太阳光照射才会有这种变化吗？”
  “不，发丝改变颜色的机制是一套复杂的生物钟程序，用日出日落来描述其实是一种很宏观、很粗略的说法，就算他们身处黑暗的环境，只要时间是白天，头发也还是相应的颜色。在很早以前，圣三角的科学家们专门费了很多心思去破解他们的头发变色之谜，在科技还没那么发达的时候，先祖们搞不明白蔻珏堆人的头发为什么能够随着日出日落而精确地改变自己的颜色，他们便只能借助神和超自然的知识来勉强糊弄自己，他们认为蔻珏堆人的头发每一根都有独立的生命，它们被神赋予了能够知道每天日出和日落的准确时间的能力，所以一到那个点便改变自己的颜色。当出现在眼前的事物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人们便会追寻更高、更深远的知识来解释、来认识这件事物，但是这种情况下被追寻的知识往往是带有神话色彩的，这有点类似唯心宗教信仰的诞生。
  “直到四十亿年前，人们才弄明白蔻珏堆人的头发为什么会对太阳的存在与否如此敏感，那些发丝的确具有计算日出日落的准确时间的能力，但那不是神赋予它们的能力，它们也没有独立的生命，那只不过是他们的dna上的某一小段序列耍了个小把戏罢了。在他们发丝细胞的细胞核里，有一簇特殊基因，它们维持着‘究晷算法’的运行，这段小小的生物程序便是他们发丝跟随太阳改变自身颜色的秘密所在。太阳在蔻珏堆黄道上的位置会对蔻珏堆磁场造成一个唯一的影响，说得简单一些，蔻珏堆的星体磁场在一天内是随着太阳运动而时刻变化的，这样的变化非常非常细微，然而‘究晷算法’就是专门应对这一细微变化的。在蔻珏堆人刚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发丝就能够根据星体磁场计算出自身所处的纬度和星体自传时长，然后利用纬度计算出昼长，之后他们便能精确地得出日出和日落的时间，然后再利用发丝里天然含有的化学成分改变自身的颜色，就是这样的。我说得比较简略，这样你们能听懂吗？”
  霍凡木讷地眨了眨眼睛，几次欲言又止后他才淡淡地说：“能听懂……能听懂……”
  万俟静意犹未尽，“那么如果蔻珏堆人在别的星球上出生，他们的这项能力还能正常发挥吗？”
  “不一定。得看那个星球的磁场受太阳影响的方式和程度，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一颗情况和蔻珏堆完全相符的星球，就是说他们的这项能力在别的星球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但是蔻珏堆人是一个情感非常温暖的种族，抱歉，其实这句话我不太理解，我只是照着一本书上写的背了一截。”万俟静诧异地瞟了綦连克一眼，“蔻珏堆对他们来说一定有着母亲般的意义，即使他们没有出生在蔻珏堆，只要后来的某一时刻回到蔻珏堆，这项能力就会变得正常。无论他们离开了家乡多久，他们的发丝永远只爱家乡的日出日落。而且他们的这项能力具有记忆功能，只要计算出一次完整的太阳起落时间，它们便能自行推算接下来七天的太阳起落时间。如果一个蔻珏堆人在家乡的生活时间超过了十年，那么他们的发丝就几乎永久具备了这项能力。很奇妙的一点是，因为他们的发丝细胞离开了主体依然能存活，所以这种特性即便在剪断的头发上依然能很好的发挥。就算在蔻珏堆人去世之后，究晷算法也还能正常维持三天。曾经有一个自小在伦文堆长大的蔻珏堆学者，晚年时参加一次学术讨论会时不幸去世，由于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伦文堆度过的，所以他发丝的记忆功能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伦文堆的运行方式和蔻珏堆完全不一样，究晷算法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因此他的发丝一直处于紫色系的状态。当人们将他的尸体送回蔻珏堆安葬时，碰巧赶上黄昏时分，他安详地躺在故乡的大地上，发丝逐渐变成了深蓝色。”
  霍凡凝望着蔻珏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赞叹。
  万俟静目光深邃地微笑着说：“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多么浪漫的存在。如此轻巧，如此温暖。我大概能想到那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了。跟随太阳的步伐而改变自身，这是一个追随自然的种族，无论造物主是何用意，他都创造出了一个奇迹，一个智慧的奇迹，一个温暖的奇迹。”说着他又情不自禁地把那块胎记放到眼前看了看。
  綦连克轻轻地笑了一下，“所有生命的出现，都是奇迹。但是在生命的世界里，你的这种感知也是应当承认的。我不知道你具体联想到了一些什么，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但是看得出来，那个地方是你的心之所向。”
  霍凡：“我也很向往那个地方啊，不单是因为人和我们长得像，还因为那些奇异的东西，植物啊、动物啊、建筑啊……我觉得凭我们自己的想象根本没办法刻画出那个世界，哪怕是一点点。所以我也很想去那里看看，或许它比伦文堆还要震撼。”
  万俟静没有说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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