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林胤赧然地笑了一下，“从某个角度来说，你们可以把空子环河理解为是单向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意味。
  “这怎么可能？这么强大的星球，这么发达的科技，怎么可能是单向的！为什么？那个角度是什么？”万俟静再也冷静不了了，他双拳砸在梨石盏上，霍凡被他吓了一跳，但也怀着同样的愤怒。
  硕林胤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他温和地说：“空子环河对于非生命物质来说确实是双向的，我们可以自如地把能源物质传送来传送去，但是对于生命体来说，如果结束传送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复原，那将意味着死亡。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在医院醒来，明白了吗？因为抵达这里的时候你们身体的全部，包括你们的意识，都是处在量子态的，也就是空子态。这一点是最重要的，要将你们的意识完整地还原到原来的样子，并且让它们在脑细胞和其它记忆性细胞里恢复以前的运行状态，过程比还原非生命体复杂几万倍，对于非生命体，只需简单的空子环河自带的设备就可以还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把非生命体自由地来回传送。而复原生命体，要做到这一点，势必要有强大的系统性的医疗设备，那意味着要在地球上建造一座规模不小的实体建筑，如果它被地球人发现，就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甚至恐慌。即便用某种空间压缩手法封装了这座建筑，它也是不被允许的，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原因，在其他文明的领土上进行建造活动，无论是触地的、悬空的还是嵌入的，无论是否可以避开该文明的所有感官，那都违反了圣三角的法律，制定法律的人是不可能自己去触犯法律的。这里涉及到了十七条相关的规定，只要违反了其中任何一条，就有可能导致地球文明朝着不可挽救的方向发展下去。”说罢他悠然地挥了一下右手，一行行整齐的文字罗列在了他们眼前，那就是相关的十七条规定。
  万俟静松开了拳头，他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文绉绉的陈述句，他闭上眼睛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向远方深蓝色的山沿，那坚毅的目光里透着那种他惯有的理性的不服输的气质。
  霍凡草草扫视了一下那堆文字，焦躁地说：“这算哪门子事情？因为你们出错，导致我们跑到离地球那么远的破地方来，而且不是做不到让我们回去，而是故意不让！”
  硕林胤还是那样平淡，“抱歉，这确实关乎很多严肃的法律和政治问题。要管理一个宇宙并不容易，当初圣三角议会决定实行‘保护性资源平衡’的时候也是经过了再三考虑的，到最后只通过了非生命物质的传送，生命体因为本身结构过于复杂，而且很多情况下传送生命体会违背多数文明的伦理观念，所以，对于会活蹦乱跳的你们来说，这是一张单程票。”
  “那么，”万俟静咬牙切齿地看着远处，“你们是怎么保护其他文明的？你之前说在过去五百年里帮地球拦截小行星、阻止外星文明入侵……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们的人不需要接近地球就能完成这一切吗？”
  硕林胤落下眼眉笑了起来，他自如地用手套在空中玩弄着一块植物肉，“难道你指望着我们的飞船把你们送回去？”
  万俟静转过头怒视着他，却面带微笑，“这又违反了什么法律？”
  “这次倒不是违反法律，而是我们根本不用飞船去处理那些事。我们的管理方式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可以将整个宇宙理解为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圣三角就是蜘蛛网上唯一的蜘蛛，任何角落的颤动都逃不过我们的感知。这个要解释起来很复杂，涉及到宇宙的构成原理，还有很多科技方面的东西，我不打算细说。至于我们是如何帮你们拦截小行星和阻止外星文明入侵的，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在每一个已知的文明附近都设下了监测器，这是一种我们不需要到达目的地就能准确投放的监测器，它具有机器人特质，可以用自己的功能去拦截小行星和阻止外星文明的入侵。关于这种监测器，你们不必过多好奇，我实在没办法透露更多信息给你们，这是你们不能涉足的机密。你们只需要明白一点，从发现地球文明以来，一直到现在，我们的人从未抵达过太阳系，更没有踏上地球一步，我们所知的一切关于地球的信息都是通过监测器传回来的。”
  万俟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越来越觉得硕林胤是一个独裁者，他几乎就要失去理智，几乎就要一跃而起踢飞梨石盏，然后暴打硕林胤一顿，但是他没有。十多秒后，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他一定想到了某些能迅速让他冷静下来的东西，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里已经没有了那种煞气。
  霍凡则觉得硕林胤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友好了。尽管硕林胤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过，但是霍凡觉得之前他的温和是礼貌的、善良的，现在看来却是虚伪的、嘲弄的。他心绪烦乱，这种感知他并不陌生，他咽了口唾沫，某些东西又想要出来折磨他了，他闭上眼睛摇晃脑袋，极力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们与其他所有文明都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万俟静现在又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你们以不影响文明发展为由，不与一个文明正面接触，却又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难道你们这样做就没有在影响其他文明的发展吗？”
  硕林胤嚼着一口颇具筋道的水果馕，“影响与影响不同。圣三角的这种举措是精确的，就拿资源来说，我们每次所传输的能源物质都会精确到微克来计算，哪颗星球该取走多少，哪颗星球该补给多少，我们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可靠的数据理论来处理，这对于整个宇宙的长远发展来说是有着积极的指导意义的。”
  万俟静看着他那种镇定自若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合着你们的统领地位是自己封出来的，没有征得任何一个文明的同意。”
  “当你有能力杀死一个人时，你不杀他，不就算是保护他了吗？”硕林胤的语气依然平淡如水。
  这句话让霍凡不寒而栗，他这时才感到面前这个人强大而细腻的威慑力，他不需要大声说，也不需要任何具有挑衅或威胁意味的神情和动作，单是用温柔和笑容，就可以让一个人因恐惧而亡。霍凡不得不低下头缓了口气，继而大口喝起了饮料。
  万俟静不知道硕林胤的这句话是不是有着弦外之音，因为从他那和善的面目上，就算是洞察力极强的剖析，也找不到一点带有恶意的神色。这种本身不存在却能够无孔不入的恐惧让万俟静也感到很不舒服。“你们对现在已知的所有文明都有着绝对压制的能力，是吗？”
  “圣三角能让这个宇宙中的所有已知文明在一天之内全部消失。”
  万俟静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他对硕林胤有了一种强烈的探索欲望，他很好奇这个男人在灵魂深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这种好奇心比他当初想要剖析焦木铎的那种更加强烈，也更加危险。实际上他的探索欲望不止是对硕林胤的，也是对伦文堆、对整个圣三角的探索欲望，他那种坚决的自信让他总是能很快塑造起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精神世界。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一定有一个声音在这么呼喊了：如果我注定离不开这个地方，那么就要在这个地方有一番作为。这种好强的心理一如他在地球上时一样，可以为他带来充足的勇气和坚定的路线，但是这种太过自我的意识形态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自己很难发现自己的错误，容易一意孤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霍凡现在因为紧张，也因为刚才喝了很多饮料，他想要尿尿，但是看见硕林胤的那张仁慈的脸庞，他瞬间就不想了。
  “如果有一天，你们探测到了一个比你们更强大的文明，你们会怎么做？”万俟静继续挑动着他觉得已经看见了的某根弦。
  硕林胤看了他一眼，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不知道，等碰到了再说吧。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是野蛮人。”说罢他咧嘴大笑了起来，万俟静也跟着笑了两声，那根弦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原本想借那个话题指明伦文堆和圣三角的卑劣的独裁性质，指明所谓的最发达的文明也是如此不开明，如此幼稚。但是现在，硕林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句话就了断了他的心思。
  接下来是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广阔的空间里只有三人享用食物的声音，万俟静和霍凡摸不透硕林胤的心思，他一股脑地在认真吃东西，似乎已经忘了还有两位特殊的客人。终于在一杯冒着浓浓的蓝色烟雾的饮料过后，他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说道：“来，接下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圣三角的基本行政结构。”
  光粒模型很快构造出了一个枝杈密密麻麻的三维树形图，在它上面还有一个圣三角的模型，最外层的豗齐堆、处于中间的伦文堆以及最里面的蔻珏堆都在围绕着中心的太阳做公转。伦文堆的体积是最大的，豗齐堆只有它的八分之一大，而蔻珏堆又只有豗齐堆的四分之一大。万俟静和霍凡一面因愤怒而不屑，一面又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们最终还是充满探知欲地抬头看着这两个模型。
  “圣三角的最高行政机关，也就是拥有最大权利的管理机构，叫做‘圣三角议会’。它是以三个堆的堆王为主建立起来的一个百人议会，伦文堆的堆王硕林胤，就是我；蔻珏堆的堆王蓝却宫；豗齐堆的堆王步穿喆。除了这三个人以外，其余的九十七名成员都是从三个堆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领域的精英。‘圣三角议会’的权力是最大的，管理范畴也是最广的，所涉涵盖了经济、政治、军事、民生、文化等等方面。由于伦文堆处在最高统治地位，而蔻珏堆和豗齐堆是并列的次高统治地位，所以在‘圣三角议会’中，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最高领袖。不过这不是独裁，因为我一个人的想法只能算作意见，议会中任何一个成员的想法都不可能直接成为绝对的命令，必须经过一轮轮的讨论和预测才能实施。所以实际上所谓的最高领袖只是负责号召一下人员的聚齐，在权力方面来说没有那么严重的阶级观念。”
  万俟静缓缓地呼吸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霍凡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个荆棘丛一般的树形图，他现在感到心里乱糟糟的，一阵阵燥热不时荡过他的身体。
  “蔻珏堆和豗齐堆呢，要是你们感兴趣，可以以后慢慢去了解。因为你们现在成为了伦文堆公民，所以我就主要和你们讲一讲关于伦文堆的。在‘圣三角议会’的下面，还有三个独立的百人议会，就是三个堆各自的最高行政机构，伦文堆的就叫‘伦文堆议会’。它下面有七大部门：方镜亭、易物亭、丈星亭、碎漆亭、流土亭、萃草亭、火骨亭。这七个部门分别对应着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民生、艺术、异能。要是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下去查一查它们的名字由来，还是挺有意思的。每个亭下面又有掌管不同领域的部门……”
  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了急促的滴滴声，两声为一组，一共三组之后便停止了，环境的光线瞬间由暗淡的浅夜变成了明媚的午时，光粒模型也全部消失了。霍凡好奇地仰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喜欢白驹的泪请大家收藏：()白驹的泪18书包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