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连克收了收笑容，又把周围弄得烟雾缭绕，“我用浮视球录下了一些片段，这会有助于你们了解事情的经过。”说着他掏出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小球，他把它放到了空中，它悬浮着，投射出了空间影像。那是万俟静和霍凡的屋子的后面，綦连克和三个穿黑衣服的人站在那里。
  “这就是早上我看见万俟静时的情形，当时我和我的三个助手搬运着量子宏转移的端口正朝着第五炎的屋子走去，结果走到这个路口时我发现了正在阳台上浏览着某种资料的万俟静，我想另一个孩子肯定也在这栋屋子里。当时我就觉得很有趣，我们的交集，恐怕不止在达达夷卜发生的那么一点儿。起初我只是想单纯地捉弄你们一下，但转瞬之后，我决定让你们参与一点有趣的事情。
  “有些事情我要向你们交代一下。第五炎并不是我编出来的名字，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曾经为时不久的同学，他现在是阿瑾勿星科学院的微观物理学系主任。现在你们身旁的这栋屋子，就是第五炎的。因为伦文堆马上要普及量子宏转移，我的这位朋友想要在技术普及之前先一睹为快，也算是为他们的星球的科技发展找点灵感。作为他的好朋友，我当然会满足他的好奇心，于是我们相约在今天，在辉暮阁碰面，由我和我的助手带来一组量子宏转移的端口展示给他看。
  “在打算让你们参与一点有趣的事情之后，整个计划在我脑海里瞬间成形。既可以和你们开心地玩儿，还能顺便向第五炎展示量子宏转移，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计划。”
  霍凡无奈地重复了一句：“和我们开心地玩儿？”他把头偏向一边冷笑了一下。
  “你们都看见了，我的助手们用悬浮小车载着的，就是你们搬的那些箱子。它们里面装的就是我要展示的量子宏转移端口的组件。你们搬的前四个箱子里，原本装着一组最基本的接口，那三个较小的箱子里装着三个支口，较大的那个装着主端口。最后一个箱子，也就是被偷走的那个箱子，装的是信号联建系统，它能够让四个接口进行环境状态的实时共享。
  “我让一个助手把一个支口布置在了你们屋子后面的位置，弄好之后，还需要装上一个信号联建器。做好所有准备后，这一组子设备就可以利用环境光学系统进入隐形模式，所以你们看不到它。
  “之后我让两个助手取出了另外两个支口和另外两个信号联建器，它们两两配对为另外两组子设备。这两个助手需要把它们分别布置在一处小树林和一处离你们屋子较远的地方。小树林将是空中追逐战终止的地方；离你们屋子较远的地方则是服务员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具有官方身份的人出现的地方，因为在你们通过房间里的系统求助之前，我不知道你们会选择向什么身份的人求助，有可能是警察、服务员、岛援、甚至区长……”
  万俟静的目光里难掩崇敬，但随后他又故意装出了不屑的样子。
  霍凡：“当时我让杜宾联系了服务台，接到通讯信号的人也是你吧？”
  綦连克吸了一口雪茄，“嗯，当时我正被万俟静紧紧追赶……你有没有质疑过，为什么服务台的人不接受影像通讯，而是只用了语音通讯？”
  霍凡摇了摇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赶快得到帮助。”
  綦连克微微仰起头笑了笑，“在准备布置另外两组子设备之前，我查看了这一层住宿区的地图，很快便选择了目标小树林和服务员将出现的地方。然后那个两个助手将用悬浮小车载着两组子设备前去布置，在你们搬完四个空箱子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
  “剩下的一个助手，将把主端口送到第五炎的屋子里。这样一来，以第五炎的屋子为中心，一张一对三的量子宏转移传送网就能建立起来了。
  “我联系了第五炎，让他把屋子的权限共享给我，我将提供一些实时影像给他，用来展示量子宏转移技术。
  “等那个助手从第五炎的屋子回来后，我让他用悬浮小车把五个空箱子从另外一条路搬到了你们前面的那栋屋子门口。那栋屋子的主人当时就在里面，倘若那栋屋子当时空无一人的话，我还得通过一些方法让那栋屋子在这一天内——至少在计划完成之前，保持无人出入的状态。不过既然主人在，那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向他出示了身份证明，让他配合我一下，在今天天黑之前不要表现出有人在屋子里的迹象就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便回到了你们屋子后面的位置，我改变了晋袍的外观，用墨镜遮住了眼睛，还用晋袍的领子临时制作了一个滑稽的假发……我扮起老人来挺像的吧？”
  万俟静无奈地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霍凡怄气地白了綦连克一眼，“真的好过分……”
  接下来浮视球投射出的影像里，出现了第五炎和万俟静打招呼的画面，万俟静看到这一幕时，好气又好笑。
  “当你们最后一次回去搬箱子时，我借用了第五炎的私人小艇，用主端口把小艇和我一并传送到了你们屋子面前。那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后我又乔装成了一个蒙面的盗贼。当我看到你们那副一脸茫然的样子时，真的兴奋极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玩儿过了。”綦连克脸上漾起了孩子一般的笑容，颇有几分老顽童的气质。
  万俟静叹息了一下，他嘴角微微扬起，用一种洞察式的眼光盯着綦连克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双眼。綦连克的行为，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时做的那些恶作剧，那种成功达到目的的快感万俟静比谁都清楚，现在情况变了，万俟静成了那个被捉弄的人。现在他的心里七荤八素，虽然被綦连克这么捉弄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对他充满了崇敬之意。
  “我想你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会想到用微型飞船来追我，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只能换一种方案把你们引向小树林。要知道今天你们经历的这些事情，每一个细节我都设计了至少三种方案，以便应付你们的想法。也是为了后面一些事情的需要，我把杜宾给破解了。”他吸了一口烟，谦和地笑了笑，“像杜宾那样的系统，破解它只需要半口烟的工夫。”
  万俟静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种充满欣赏之意的神情倘若让霍凡看见了，他一定会感到匪夷所思。霍凡此时正一脸不快地偏头看着远处无关紧要的地方。
  “万俟静很快启动了微型飞船来追我，霍凡则通过杜宾联系了服务台，实际上那个时候杜宾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了。我带着万俟静在那些屋子和树木之间绕了一会儿，还故意通过杜宾向你透露了一点信息。还记得吗？杜宾说我的小艇是‘一架不寻常的飞船’，而且他说我的速度不应该那么慢。我故意给你留下了一点悬念，仅靠这一点要想猜出什么来，或许确实很难……
  “不过后来你没让我失望，让你们之中的一个人或者让你们俩同时掉进养料池里是早已经计划好的事情，我想看看你们能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进行自救。躲进树丛之后，我立马乔装成了偷银蛮菇的老人，在你到达养料池之前，我就已经蹲在那儿了，那三个融油果就是我给你的提示，经过一番冥思苦想，最终你还是找到了钥匙。”
  万俟静笑了一下。
  “来看一看你的窘态。”
  綦连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这时候浮视球投射出了万俟静挣扎着用泥团抛击融油果的画面，从视角来看，当时这颗浮视球就悬浮在万俟静的右上方，但是万俟静当时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家伙。
  霍凡看完了万俟静从掉入养料池到逃出养料池的过程，不由得心生敬意，那是一种扭曲的敬意，实际上更倾向于妒意。
  “坠落到小树林也是你计划好的，那么我的飞船撞击你的飞船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的吧？”万俟静淡淡地问。
  “嗯，都是计划好的，你当时应该发现了，撞击我的飞船是杜宾自己的意愿，他根本没有询问你。”
  万俟静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还以为那是杜宾觉得最合适的阻止你继续逃跑的方法……”
  “因为必须坠落在小树林里我的计划才能继续下去。”
  万俟静面无表情地看着綦连克，“从养料池边跑开之后，你用小树林里布置好的子设备把自己传送到了服务员该出现的地方，然后又乔装成了服务员，去找了霍凡，是吧？还故弄玄虚帮我们找回了最后一个箱子。”
  影像里升起了一团墨绿色的烟雾，“是。不过帮你们把箱子弄出来可不是故弄玄虚，核子端口的事情是真实的。那把核密钥匙，是伦文堆政府授权给我的。”
  霍凡：“所以让杜宾来验证我们的身份，完全就是在逗我们玩儿？”
  “这个过程也是真实的，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意外，官方人员也会提出这种要求，杜宾也会那样做。到了这个时候，量子宏转移技术已经完全展示完了，主端口与子设备之间的来回传送、子设备与子设备之间的传送都已经试验过。第五炎在屋子里观看了整个演示过程。”
  万俟静：“后来那个苏铜胶服务员失控也是你故意搞的鬼，是吧？”
  綦连克点了点头，他又夸张地吸了一口烟，咧开嘴笑了起来。
  万俟静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要是我们俩都不会游泳，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当时那种情况，要分辨你们会不会游泳是很简单的，如果会的话，你们就会有想下水救我的冲动，从你们的神情和话语中就能看出来了。但是单有冲动还不行，还得看你们是否勇敢、是否善良、是否会因为外星球陌生的水而迟疑等等；如果你们不会游泳，就会观察周围的环境，看一看有什么能救我的东西……在我的计划中，第一种情况是你们当中有人会游泳，而且他会下水救我，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关系，这个时候我一直装作不会游泳就行了，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救上来；第二种情况是你们当中有人会游泳但是不下水救我，这种情况和你们当中没有人会游泳可以做一个合并，你们会搜寻环境中可以利用的物品，我特意在靠湖的那面墙边放了几根干树枝，它们的长度足够使你们用来救我。”
  万俟静和霍凡都往左边偏头看了看，墙边的确放着一些不短的干树枝。霍凡叹了口气，他觉得把蓝带组织的人叫作“蓝魔鬼”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你们打算用它们来救我，那我就顺势被你们就上来就行了。第三种情况，就是你们不下水救我，也没有找到环境中能救我的东西，这个时候我就不能再继续装作不会游泳了，我会自己游上岸来。你们一定很困惑我为什么不惜让自己落水也要设置苏铜胶服务员失控这个环节。”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有时候，为了一个想达成的目标，疯狂是常态。”
  万俟静想问目标是什么，但綦连克放下雪茄后便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关于我故意装作不会游泳和和第三种情况之间的矛盾，我想我有必要稍微解释一下，这涉及到一点浅显的社会学和心理学内容。我的落水方式属于实发性意外事故，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遇到这种实发性意外事故时，刚开始都会陷入一段短暂的、突然的茫然状态中，这种茫然主要来自视觉和听觉等感官反馈与我们用来应付日常生活的常规意识的冲突。尤其是于我，因为从空气中和地面上突然跌落到了水里，无论是体表裸露部分的触觉反馈还是压力、温度等因素，都在一瞬间改变了，所以理论上来说我的茫然时间要比你们长，而且惊慌、恐惧等反应会比你们更强烈。所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无论我是否会游泳，都应当有一段胡乱拍击水面的时间，这才是正常反应，也就是利用了这一小段时间，我对你们会是否会下水救我、是否有可能把我救上来做了一个判断，从而决定要不要假装不会游泳、大概要假装多久……所以我故意装作不会游泳和第三种情况之间的矛盾，就这样被淡化了。”
  说完綦连克微笑着吸了一口烟，他看看万俟静，又看看霍凡。万俟静淡淡地笑着。霍凡嘲讽般地说了一句：“我要是你的话，脑袋一定会炸掉的。”
  綦连克大笑了起来，“对我来说，它们就像美食一样。”
  霍凡不屑地瞟了一眼綦连克，“得了吧，就算是美食，也是有毒的美食，吃了以后肯定会头昏、眼花、恶心……”
  万俟静咧开嘴笑了起来，綦连克也仰头大笑了起来。
  又吸了一口烟，綦连克变得然严肃了一些，他面带微笑地对两人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些玩笑，尤其是对刚刚有所接触的人，我总是喜欢设计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捉弄他们，为他们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看到他们发挥出自己的能力把麻烦一一解决，我会感到很高兴，也很乐意在未来的日子里和他们相处。我不想认识无趣的人。”
  霍凡：“你这样生活难道不累吗？什么事情都要费尽心思来设计……”
  万俟静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霍凡，从他的态度和语气中，他能察觉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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