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霍凡床边，万俟静发现这种床板是某种半透明材料做的，不时有一些紫色的丝状光线在上面闪过，像是在传递信息。看着霍凡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的血管，万俟静不由得打了一阵寒颤，他拉起霍凡的手，心中泛起了五味杂陈的波澜。
  “我们是一起来到这里的吗？”
  “没错，一起来的。”
  “只有我们两人？”
  “是的。”
  万俟静又感到一阵眩晕，他干涸而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既然不是地球，那这是哪儿？”他在心里无奈地想：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扁达略有尴尬地笑了起来：“对不起，先生。我被授予的权限没有高到能够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的程度。但是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现在你在一颗叫作‘伦文堆’的星球上。它是圣三角星系中的三颗行星之一，处在中间的轨道上，是这个星系中唯一一颗遵循‘万有斥力’原则的行星，同时它也是这个宇宙中最发达的文明星球。这儿离你们的地球有两千八百六十三点七亿光年。”
  万俟静脑袋一阵鸣响，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摔倒，但他身上的袍子及时检测到了他的状态，稳稳地支撑住了他。
  扁达也察觉到了万俟静的反应，上前搀扶着他，并笑着安慰道：“没事，慢慢适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面对现实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外星人。”
  万俟静闭着眼睛喘息着，良久之后，他能够自己站稳了，袍子也减小了支撑的力度。
  “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是什么秘密吗？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没有权限告诉你。这个问题得由堆王亲自来回答你。”
  “堆王？”万俟静头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职称。
  “是的，出于礼貌——既是对你们个人的礼貌，也是对你们地球文明的礼貌，堆王大约会在一个星期之后会亲自接见你们。这是相关法规里明文规定的。按照惯例，你们将在圣域和堆王一同享用一顿晚餐。这可是至高的荣誉，那时他将告诉你们，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将解答你们其他符合规定的问题。我只是外交部的一个小官员，任务只是负责在你们苏醒以后将你们从医院带到辉暮阁住下。对于你们在这期间提出的问题，我只能选择一部分来回答，而且有些答案只能很简略，还请你们谅解。”
  万俟静咬着牙，皱紧眉头，挤了挤干涩的眼睛，他又问：“辉暮阁又是什么？”
  “它是一座大型的旅店。很多外星人来到中菱区办事或者旅游时，通常都会选择住在那里。放心吧，那是中菱区最好的旅店，你们住着一定会感到很舒适的。”
  “外星人……两千多亿光年……”万俟静小声地念叨着，随后他微微低下头冷笑了起来。
  “这个宇宙比你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精彩得多。”
  “那……堆王接见我们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吗？”
  扁达又笑了起来：“先生，你现在就提出这个问题，我担心你现在的身体情况……”
  “我没事，你说吧。”万俟静拄着床沿耷拉着脑袋。
  “我只能告诉你答案，但是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嗯，说吧。”
  “你们回不去了。”
  万俟静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扁达。
  扁达安慰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接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原本告知外来者再也无法回到故乡，这一条是在堆王的权力范围内，但是为了你们不在堆王面前失态，就由我先告知你们这一事实，这样你们就可以在见到堆王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抚平心绪。”
  万俟静沉默不语。
  扁达接着说：“堆王接见你们之后，会把公民证书发给你们，以后你们就是伦文堆的合法公民了，可以自由地在圣三角生活。为了安慰并补偿你们，我们将在你们的寿命期限内于特定地域为你们免费提供住房和饮食。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出来。只要不触犯法律，我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会满足你们的。”
  万俟静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以往，他定会抬起头仰望天空，可是现在他连窗子在哪里都找不见。想到这里，他不禁好奇这里的天空会是什么样的，是否也是蔚蓝色的，是否也有白云，是否也会下雨下雪，是否也会出现彩虹……转瞬之后，他又因自己的好奇心感到羞愧，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地球的倔强冲上他的脑顶，但随即又被阴郁的绝望压了下去。他突然很怀念地球的天空，他想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何等痴狂地深爱着地球的天空。他用力捂住了胸口，哽咽之下吐出了一口浊气。
  扁达观察地球人的能力显然是很出色的，对于万俟静的一举一动表达出的意思和情感，甚至他的表情和语气传达的隐晦的情绪，扁达都能准确无误地领悟到。他轻轻拍抚着万俟静的肩膀，说了很多话安慰他，然而万俟静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万俟静问扁达：“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问的是地球时间吗？还是伦文堆时间？”
  “两个都说一下吧。”
  “地球时间是公元二零一五年四月十五号下午三点二十四分。伦文堆时间是卓纪元三三八零年六月七号上午十点十二分。（注释：该处时间伦文堆与蔻珏堆同步）”
  “四月中旬……一个多月了……”万俟静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了，我要提醒你一下。年、月、日、时、分、秒等等单位都是按照你们的习惯来译制过去的。因为文化的不同，在很多方面描述起东西来可能会出现问题，比如‘光年’这个单位，伦文堆是没有这个单位的，但是为了方便你们能够按照已有的习惯来接受信息，翻译器会自动调整，这个过程有点类似单位换算。”
  “翻译器是……是怎么回事？那种蓝光……”万俟静这时才想起来他忘了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眼睛看到文字信息就会被蓝光扫过并翻译成中文。
  “抱歉，我不具备详细解释这个问题的能力，那需要丰富而且专业的科学知识。我只能大概地告诉你，你们的体内被植入了两种在整个圣三角都通用的翻译器，一种是视觉的，一种是听觉的，它们能够保证你们生活在这里沟通无碍。（注释：关于地外生命通过语言器官对地球人说话时翻译器呈现出来的有声语言与他们的口型对不上的问题，在这部作品中完全忽略，不作专门讨论。）圣三角的人因为大脑足够发达，不需要学习就能够理解其他文明的语言和文字，但是你们不行，所以想要听懂这里的语言，看懂这里的文字，你们就需要这样的辅助工具。除此之外，你们的身体里还被安装了辅助呼吸和消化的装置，它们能让你们自由畅快地呼吸，随意地品尝这里的食物。如果你们想了解得更详细，那等到堆王接见你们的时候，你们自己向他请教吧，他会耐心地给你们解释的。”扁达和蔼地笑着。
  万俟静表情凝重。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扁达似乎不会主动讲太多东西，万俟静虽然有无数问题想问，但是一种沉痛的压迫感掖住了他的胸口。
  良久之后，万俟静叹了一口气，“他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再等等吧，不用担心，应该就快醒来了，刚刚他可被吓得不轻。”
  万俟静又借机观察起了病房，这间病房与他呆的那间别无二致，同样简洁，同样没有窗子。他知道床脚对着的那堵墙外面就是走道，现在他还没有办法凭自己的想象去猜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单是眼前看起来简简单单的这些东西，就已经让他难以接受了。
  “万俟静……”这时霍凡醒了，声音非常虚弱。
  “霍凡，我在呢。”
  “你是万俟静吗？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扁达凑过了身子，和蔼地看着霍凡，“先生，你感觉好些了吗？”霍凡看见扁达的样子，差点又被吓晕了过去。
  “哎，哎，先生，别又昏过去啊……”
  “霍凡，坚持住，不要昏过去。”万俟静用尽全力摇晃着霍凡，试图让他保持清醒，经过两人的合作，霍凡这回才勉强没有昏过去。
  “不要怕，他是好人，虽然他长得有些奇怪……”万俟静在安慰着霍凡——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人？……他是人吗？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扁达笑了起来，“看吧，大同小异问题。我边走边跟你解释吧。既然你们都醒了，就得把你们安顿到辉暮阁去，不能总是在医院呆着。”
  “医院？这到底是怎没回事？”
  “这儿是中菱区最好的医院，也就是中菱区的区医院，把你们送到这儿来，一是为了恢复身体，二是为了安装翻译器和呼吸消化辅助系统。”
  “什么……什么翻译器……什么什么系统？”霍凡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问号。
  扁达又耐心地向他解释了起来。
  万俟静把霍凡扶下了床，他的袍子也为他提供了一个支架辅助他行走，他惊恐而好奇地拉着自己身上的袍子翻来翻去，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穿这种衣服。
  扁达把两人领到了床脚对面的那堵墙面前，一道够三个人并排通过的矩形门出现了，出现方式和之前一样。万俟静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是霍凡却惊得瞠目结舌，他忽然不想听扁达解释翻译器和呼吸消化辅助系统了，他要求扁达解释一下这道门是怎么回事，当门外走道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时，他又不想听关于门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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