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先生，他醒了。”
  “醒了吗？好的，你去忙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刚刚苏醒过来的万俟静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但是他的视线很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而且浑身无力。他试图观察四周，但是除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什么信息都得不到，他只能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还活着。
  “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一个绿色的模糊身影在万俟静面前晃动，这个人抬了一杯东西给万俟静，让他喝下去。这时他清晰地感到后背出现了一个舒适柔软的支架，把他扶坐了起来。因为精力实在太差，他甚至没办法回头去一探究竟。他疑惑地接过了那杯东西，但也只是能看清个轮廓，里面装的是什么根本不得而知。他还没有发现，杯子的温度和他的体温是相同的，这是人性化设计，但是此时极度虚弱的他根本没有心思来观察和分析这些东西。
  “发生了什么事？头好痛……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啊？”
  绿色的身影笑了起来，“几乎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先问这几个问题，我都已经听腻了……不过，还是得耐着性子的给你们简单地解释。你先把这杯易螺素喝了吧，否则你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我提醒你一下，当你的视线清晰了，出现在你面前的东西或许会让你难以接受，做好心理准备。”他说话十分和善，听得出来是受过叮嘱的。
  “易螺素？什么东西？”万俟静半信半疑地喝下了那杯黏黏的液体。事实证明这个绿色的身影没有骗他，才喝下去就有了效果，恢复视线后的万俟静着实被吓得不轻，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递易螺素给他喝的那位先生看起来非常非常奇怪，他的手、头……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绿色的——他有着绿色的皮肤。虽然呈人形，但是万俟静根本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两只异常明亮的黑色大眼睛几乎呈准圆形，他没有眉毛，头上长着奇怪的头发……或许那根本不是头发，更像是一丛豆芽菜，它们呈深绿色，在每一根的末端都有一些发黄色荧光的小颗粒。他移动的时候，这些“豆芽菜”会随着节奏摆动，就像一朵被水流撩动的海葵。鼻子除了大一些，没什么特别的，嘴巴是两条简单的弧线，没有人类的那种波形唇线，看起来有些滑稽。耳朵是最奇怪的地方，像两根管子，从耳朵根那里开始弯曲向上长，一直到那丛“豆芽菜”根部那里结束，末端是一个雷达形的盆口，上面有许多孔洞，有点类似竹荪的那种网状结构，盆口向下倾斜着……如果非要在这张脸上找到什么与人类相同的地方，恐怕只有五官的位置分布。
  此时这位绿色的和蔼先生正对着万俟静微笑，与其说是在安慰，不如说是在嘲笑万俟静少见多怪。
  万俟静缓过神来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是一间不大的方形房间，没有窗子，也没有门。墙壁是淡黄色的，上面有一些黄色的大小不一的圆环在放大缩小，仿佛是在呼吸，万俟静看了后觉得很放松。让他纳闷的是，这些会动的圆环是怎么显示在墙面上的。
  虽然没有窗子，但是房间里的光线很自然很温和，万俟静吃力地抬头看了看屋顶，并没有看到他料想中的任何一种灯泡，屋顶呈白色，干净得一尘不染，它微微泛着温润的柔光，整块屋顶就是一个光源。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洁，只有万俟静坐着的这张床，还有床右边一个放东西的白色小平台。从万俟静的视角看过去，那块小平台像是垂直插在墙面里的，下面没有支架。地面是淡蓝色的，它看起来显然不像是水泥做的，也不像贴了地砖。那更像是某种细腻的陶瓷材料。整间房间给万俟静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其次是简洁，然后是温馨。
  万俟静左面的那堵墙上有两块圆角矩形区域正在显示着一些信息，它们似乎是一种显示器，万俟静无法判断出它们是安装在墙体里的独立显示装置，还是被墙面直接显示出来的特定区域。上面显示的信息似乎与他的身体状况有关。这样的显示器是万俟静从未见过的，它们根本没在发光，就像是剪了一些纸片贴在上面，但是同样能显示信息，并且效果更好。另外万俟静还发现每当他看着那些文字信息时，那些文字就会被一道蓝光扫过并翻译成简体中文，就是说，这里所显示的文字，并不是中文，甚至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地球上的文字。
  “这里到底是哪儿啊？我的天呐……”万俟静发出了极少有的惊叹，“小沫呢？霍凡呢？还有……叶青白呢？”他逐渐恢复了意识。
  “我最爱看你们这些外星人初次来到这里的表情，多有意思……”绿色先生悠悠地笑着，他的笑声里多少有些得意的成分，“你还好，没有昏过去，你的那位同伴……叫……叫小沫？还是霍凡？还是……叶青白？抱歉，因为你刚才说了三个名字……”
  万俟静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绿色先生面带微笑，恭敬地在一旁等待着。没有唇形的他笑起来十分怪异，就像一只想笑笑不出来的鸭子。
  思索了半天，万俟静支支吾吾地说：“一……一位同伴？”
  绿色先生和蔼地说：“是的，一位。”
  “男的还是女的？”
  “和你一样。”
  万俟静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霍凡。”
  “他叫霍凡是吧？嗯，他在隔壁的房间里休息，其实他比你醒来得早，只是他刚刚喝完易螺素就又昏过去了，大概是被我吓坏了。”咧开嘴大笑的时候，绿色先生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之前说……外星人？！你说我是外星人？那么……这里不是地球？”万俟静摆出了一副万般惊讶的神情。他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于是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冷若冰霜，并且毫无血色，皮肤近乎透明，甚至能看见血管，那块月牙形的胎记若隐若现，万俟静觉得自己似乎好几年没见到它了，一股莫名的欣慰感让他的大脑有些温热。
  同时他还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非常非常薄，跟一张纸差不多，但是非常温暖柔软，还有他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自己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黄色的像袍子一样的衣服，摸起来是布料，但看起来却像金属，这时他抬头观察，发现眼前这位绿色先生穿的也是袍子状的衣服，只不过颜色与款式都截然不同。
  “这里当然不是地球，”绿色先生眨了一下眼睛——他没有眼皮，那是一层灰色的保护膜。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等一会儿我会慢慢跟你们解释的。对了，我叫扁达，你直接叫我扁达就行了。你叫什么？”他微微偏着头，这个小动作似乎是某种示好的礼节。
  “我叫万俟静。”
  “嗯，万——俟——静。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那位同伴……霍——凡，醒了没有。”说着扁达把万俟静扶下了床，在他下床的时候，他身上的袍子的下沿分离出了两片像是金属板的东西，与地上那双形状像靴子的鞋子连接了起来，鞋子自动调整着位置去迎合万俟静的双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袍子靠近双臂与双腿的部分变紧并且硬化了，背部也有了一块坚硬的靠板，这些变化令万俟静有些惊恐。
  “不用紧张，这是……嗯……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嵌在衣服里的拐杖……或者是支架，因为你现在还非常虚弱，得靠它来辅助你行走。”
  站直后，万俟静发现这位叫扁达的先生和自己身高相当。
  万俟静离开床以后，先前支撑他坐起来的支臂和那层薄如纸的被子就自己折叠了起来，融进了床里面。
  在袍子的帮助下，扁达搀扶着万俟静朝着床右边的那堵墙壁走了过去。万俟静很好奇，这间房间根本没有门，要怎么出去。
  扁达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万俟静的疑惑，就自顾介绍了起来：
  “这医院里的病房，门是根据需要出现的，四面墙壁上的任何位置都可以出现门，当然了，前提是门的下沿要与地面相切。床脚正对着的那堵墙直接通向走道，从那堵墙可以出去。但是现在我们要去的是隔壁的病房，只要通过授权，病房与病房之间的墙壁上就可以应要求出现门了。和你们那儿很不一样吧？”从语气中可以感觉出来，扁达极富耐心。他不时转过头观察一下万俟静的表情，“突然让你们来到另一个文明里，确实有些难以接受，慢慢就好了。”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墙壁面前。
  “另一个文明？”，这样的表述让万俟静心头一惊，这无疑宣告了人类并不孤独的命运。万俟静既欣喜又恐惧，他感到呼吸困难。
  在他们对面的那块区域上，出现了一个够两人并排通过的矩形线框，线框发着淡淡的蓝光，然后被它圈围起来的区域慢慢虚化，接着就消失不见了。那部分墙体就像瞬间升华了一样。万俟静瞠目结舌，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观察着墙体的断面——约摸十公分厚，也是淡黄色的，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好奇的万俟静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墙面，那确实是硬邦邦的固体，他完全无法理解这道门是如何出现的。他也没有察觉到，在他把手触到墙面上的一瞬间，原本冰冷的墙壁立刻把温度升高至了和他的体温相同的温度。
  穿过这扇门后，万俟静还念念不舍地回头望着它，果然不出他所料，墙体又自己填补上了，而且这道门的出现似乎占据了那堵墙上的一块圆角矩形显示区域原本所在的位置，它只好往右边挪了一段距离，挪到了门右边。在发光的线框消失之后，墙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显示区域又从右边滑到了左边，回到了原来属于它自己的位置。现在万俟静可以确定，那绝不是一种嵌到墙体里的显示装置，而是由墙面显示出来的。再结合那些像在呼吸一样的圆环，万俟静觉得这种病房里的所有墙壁实际上都是显示器——某种能随意出现门的显示器。
  从那两块圆角矩形的显示区域上，万俟静看到了不同于自己病房的数据和图形，这次他没有一扫而过，而是忍着头痛仔细地盯着那些信息看了一下。那是一些他从未听过的像是医学术语的词：“基份参数”、“量子密码吻合度”、“成分亏损量”、“重建轨迹分析”等等。虽然他都很好奇，但此时他没有精力来想这些，也没有心思去问扁达先，因为他还非常虚弱，强烈的疲乏感从发尖缠绕到足趾，要是没有身上那件袍子，他早就躺倒了。直到现在，万俟静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他的精神很恍惚，逻辑思维似乎被削弱了，完全处于一种“勉强存活”的状态。
  把头转回来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和他之前醒来时躺的那张床一模一样的床上。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床也没有支架，就是一块垂直于墙面的简简单单的薄板。这让万俟静很惊讶，他竭力想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幅受力分析图来解释一下这看似违背常规力学的场景，但是一作复杂的思考他就头疼得厉害。
  床上的霍凡还没有醒来。旁边站着一个像是护士的人，这个人从着装到长相都和扁达完全不同，她有着一身浅灰色的皮肤，看起来十分细腻；五官分布和人类的也差不多，不同的是鼻子很矮，但也勉强能接受；再有就是眼珠子是黄色的，这让万俟静觉得很不自在。她正在查看着手上白色的薄片状的东西，万俟静觉得它应该是用来查看病人的具体情况的，或者根据病情分析所需药物什么的，总之就是一个管理病人的辅助仪器。
  见扁达来到了病房，这个护士恭敬地鞠了一躬，“扁先生，他的心率已经恢复正常了，其他各项体征也都正常了，只是皮肤还很脆弱，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在没有听到声音之前，万俟静一直觉得她是一个男人，这样的外表配上这样的声音，让万俟静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一会儿我就带他们走了，登记的事，你直接帮我们办一下。辛苦了。”
  “好的。”
  扁达对护士的语气让万俟静意识到他拥有某种程度的地位和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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