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林月如要面对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水精灵的那部分身体正在和她逐渐融合。”老家伙用教棒敲了敲屏幕，屏幕上是林月如的轮廓。
  轮廓里，淡蓝色的痕迹正在逐渐往她的全身扩散。
  “这种情况在理论上来说发生的可能性极低，因为本地人的灵力波频和水精灵的灵力波频是很难达到协调的，如果只是把水精灵的部分身体吃下去的话，多数情况都应该是无害排出。”
  “但是这姑娘天生不凡啊……”老家伙收起了教棒，划出了另一副图像，上面是两端波形，振幅一高一低。当他把振幅强的波形的振幅降低以后，让两张图像重叠在一起。两列波几乎达到了完完全全重合的程度，“她虽然未曾修炼过灵力，但是她天生水灵体，让那部分水精灵的身体误以为那就是本体。”
  “别说了别说了，您就给讲讲到底会发生什么吧……”
  陆仁贾虽然不明白灵力之间互相作用的机制，因为这涉及到异常复杂的微分方程，但是老家伙的讲解非常好懂，至少在宏观上能讲明白在林月如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正在和那部分水精灵融合，成为一个介于普通人和天生仙灵之间的中间个体。
  当然陆仁贾对此真的没什么感觉，直观上是好事实际上好像也是好事？
  徒弟伸出手，在陆仁贾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不要管他，先生您继续说。”
  陆仁贾开始有些搞不太明白到底他是徒弟还是维德是徒弟了。
  虽然他在早一段时间就不太想考虑这个问题了。
  “你们呐，没一个省心的。”老家伙用教棒各自指了指两个人，不过脸上仍然笑意盈盈。“要认真的说，肯定是好事，蜀山，昆仑多少人求了一辈子求不到的长生对她而言已经唾手可得，这机会再投几辈子胎也求不来。”
  “但要是往坏处考虑，那麻烦也不小，在她的身体逐渐成长并仙灵化的过程中，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会变得像青少年时期一样多变和不稳定，如果思想上没有正确引导，而是任其发展的话，那最后就很有可能冒出来一个恶神，一个女魔头。”
  老家伙撤去了显示屏，周围的光景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今晚的商量算是结束了。
  “天下大乱倒是不至于，但为祸一方却是跑不了的。”
  陆仁贾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璀璨的星空。
  今晚没有云，倒是个看星星的好天气。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野外露营的时候，当你半夜睁眼，看到的是满天星星，这时候你想到的第一件事应该是什么？
  标答是你帐篷没了。
  虽然现在他们三个人席地而睡，也没有帐篷就是了。
  三个人？？？
  师兄徒弟还有他自己，林月如呢？
  拉开显示屏，接受定位器的信息反馈。
  林月如的信号虽然离他们有些距离，但所幸没有拉开太远。
  是个好机会……大概吧。
  “好吧好吧，让我先看看稿子……”他把可能需要用到的一些内容都临时写了出来。
  ………………
  “你来这里做什么。”林月如半靠在树干上，仰起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仁贾虽然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但是他对于潜行的这一门学问确实没什么研究。
  既然被识破了，那也就没什么必要蹑手蹑脚了。
  陆仁贾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抬头挺胸走到林月如面前，然后噗一下坐到地上。
  “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块干粮。”他从怀里把那块干巴巴的面饼拿出来，“这可是我们包里最干净的一块了。”
  这姑娘大中午和都晚间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武之人耐饿能力都比较强。
  “哦，你大概是不饿的，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可以吸收这天地间的灵气了对吧，所以身体不会出现非常明显的饥饿感。”他又收回了这块白面饼，然后转头迎上了林月如的目光。
  黑夜里，她的眼睛好像能自己发光一样，瞳孔里渗出来的光芒带着冰冷的蓝色，直盯着陆仁贾。
  陆仁贾从容不迫地让自己坐稳，时时刻刻保持盯着林月如的眼睛，“你能瞒过我，瞒过我徒弟，甚至能够瞒过师兄，但你怎么可能瞒得过先生呢。”
  “你的身体，已经开始朝非人的方向转化了，对吗？”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激烈对撞，好像能够敲出明亮的火花。
  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林月如先服了软，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头慢慢低下去，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是的。”
  陆仁贾的表情僵了片刻，然后……
  “哈哈哈哈……”（战术后仰）
  “你笑什么。”
  “你怕什么我就在笑什么。”他很快收了声，换了个比较随意的坐姿，“你是害怕自己慢慢就不再是自己了，然后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是害怕自己变成妖怪以后，你的父亲接纳不了你？”
  林月如愣了愣，随即露出嘲讽的脸色，“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陆仁贾似乎对于林月如的回答早有预料，他撩开自己上衣，转过身，把后背露给林月如。
  他的后背上，纳米金属形成的人造神经脊柱好像一只多足爬虫一样攀附在他的正常脊柱上，机械脊柱上偶尔有一阵黯淡的光亮闪过，照亮了这只爬虫的全貌。灰暗，扭曲，非人，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直犯恶心。
  他把衣服放下，转过身，重新看着林月如，“我后背上的那些东西，不仅仅是爬在背上那么简单，它的突刺要深入我的经脉，它的结构要浇灌进我的五脏六腑，这样才能让我以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并肩战斗，甚至保护你们。”
  “你觉得，这样的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从比武招亲的木台上一掌翻出去的那个我吗。”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月如的神色还带着半分惊讶，也没能回答上来。
  “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很经典的哲学问题，叫做忒休斯之船。”陆仁贾挪了挪屁股，好更靠近林月如一点，“那是一艘远洋货船，木质的，每航行一段时间，这艘船就会因为零件老化而替换掉一个零件，当时间过了很久，差不多有二十年左右，这艘船上最后一个原本零件也被替换掉了，那么这艘忒休斯之船还是原来的忒休斯之船吗？”
  二十多岁的青年歪着脑袋，向十八岁出头的姑娘问道。
  林月如抬起头，这次的眼神仍然带着光，但不像是刚才那般咄咄逼人的凶光，而是一种渴望的光，一种求知的光。
  她好像抓住了陆仁贾抛出来的那根救命稻草。
  “用一种比较好理解的问法就是，现在的林月如，还是十年前的林月如吗？”陆仁贾把脸凑向林月如，两个人几乎要贴到一起。
  “当然不是啊，现在的林月如怎么可能是十年前的林月如呢？”陆仁贾重新坐正，“但现在的林月如就不是林月如了吗？”
  “啊……？”她好像一下子被搞懵了。目光里好像被满满当当地填上了各种方向的问号。
  “运动是物质的根本属性和存在方式，这世间万物都是由物质构成的，即世间万物都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天地曾不能以一瞬’。”确保准备工作已经做足以后，陆仁贾终于切入了正题。
  “然‘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现在的你当然不是一个呼吸之前的你，但是现在的你仍然是你，你只是经过了一个呼吸时间的运动——或者说成长，变成了现在的你。”
  “……”林月如盯着陆仁贾，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她身上的灵光却慢慢变得明亮起来，甚至将周围低矮的灌木丛照得透亮。
  雷达显示，她身上的灵力强度甚至在这个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是的，就像是小时候的你慢慢长大一样……这只是另一次成长而已。”
  水蓝色的光辉慢慢黯淡下来，林月如的身体晃了晃，倒进陆仁贾的怀里。
  “放心吧，有我在呢，还有徒弟，师兄，先生，不是正人君子就是振金直男，你还怕我们把你带坏不成？”他趁机扶住林月如，让她慢慢平躺在地上。
  林月如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露出一点点无奈，随即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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