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来讲一些我不可能接受的事情，反过来也一样，在没有任何进展的情况下，我莫明其妙地丰富了你的牢狱生活。”
  “请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圣努瓦尔男爵说着试图站起来，不过在屁股刚刚离地的时候仿佛被人推了一把一般，往后一栽，“呼——我，我还是直接告诉您我的诉求吧，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会给与您满意的情报来促成您同意我的诉求。”
  男爵坐在地上，也不再试图起来：“希望您释放我。”
  吉诺•阿普伦萨比了一个手势，让地上坐着的人继续。在昏暗的灯光下，巨大的地下房间仿佛被置于另一个时间之外，一个人坐在桌上，一个人坐在地上，后者试探着提出要求，前者一言不发示意继续，运转着的两个思维在一方开口前，将这个场景禁锢了起来。
  “作为交换，我能确保贵国能够在遭受巨大的损失之前与我国缔结停战，”他说着干笑了一声，周围的空气在无声的环境中透出一股威压，仿佛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愤怒可以被感知和呼吸一般，“您可能觉得这不可能，不过我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事到如今是否相信我完全取决于您，但是……”
  “这样一来，世界就和平了，”吉诺说，“和前几十年之内的许多承诺一样。在太平一小段时间之后，战争依然会出现，只不过是换了对象或者形式而已。”
  “我们在阿冯凯雷有一位忠实的朋友，他给我们提供过很多有用的情报，所以我能做到使得贵国避免这场战争，这个承诺不是空穴来风，”像是打算增加砝码一般，他继续道，“同时，凭借他提供的情报，我们也对一些事情作了理论上的计算和推测，比如说拉•波留尼希达斯•原型，再比如说您。”
  凯尼•戈维拉德依然把守着身后的大门，他依稀听到了谈话的嗡嗡声，但是很快，他将脑袋又转了回来。如今，他已经是吉诺•阿普伦萨的鹰犬，因而他与艾鲁沙•阿兰一样，比所有人更清楚吉诺的愿望和每一个安排下职责的界限。
  见吉诺•阿普伦萨没有任何回应，男爵只能继续下去，他不知道交出多少情报才算是足够，说话的同时，他等待、推测着从桌子上传来的声音——“这件事需要从前代阿冯凯雷的国王对待停战的态度说起，”他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很显然，如果这头龙——波留尼希达斯没有提前复苏，停战协议应当不会轻易被缔结，我们推测，不论是直接操纵这头龙，还是利用容器来释放龙的力量，那位国王的愿望都不会改变，当然，这已经和当初他到底是选择献祭而释放龙一样沦为永恒的不解之谜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在沟通的过程中，男爵遏制住自己肆意蔓延的恐慌情绪，虽然吉诺并没有做很多促使他产生这种情绪的事情，但是作为法师的敏感却仿佛将他浸没在深海一般，寒冷中又像是有看不见的蚂蚁在脊柱上向下爬行。他非常清楚，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他必须交出一定情报，哪怕再作更大的牺牲，也一定要让自己成功地回到教皇身边，这样他才有机会警告教皇，以避免圣内卢尔王国走向毁灭。
  “您也已经知道了，”圣努瓦尔男爵说道，“虽然法术研究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发展，但是根本上，我们的创造物和波留尼希达斯依然是同质的，他们都是使用魔法与一些特殊材料为主要成分的构造生命，而您，吉诺•阿普伦萨，以及那个已经死掉的人、还有裘莉•南希……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容器的开发能够在阿冯凯雷王国实施吗？我们选择不开发这个项目，是因为顾及到它巨大的风险和人道主义问题，而在以前，对这项技术毫无头绪的阿冯凯雷王国为什么就能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将这项技术推向成熟？”他深吸了一口气，“同时，为什么只有阿冯凯雷王国率先发明了空中的交通工具、其原料又用的是什么？以及近几年来阿冯凯雷王国东南地区的农作物出现减产的问题你也听说过吗？你们有一个出色的情报部门，但是你们却做不到将这些信息关联起来，那么，请允许我省略推算的步骤以直接告知您结论。”
  坐在桌子边缘的金发法师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坐在地上、滔滔不绝的人，男爵说道这里，重新试图慢慢站起，他颤抖着扶着墙，一点一点地提高自己的姿态，同时说道：
  “因为容器也好构造兽也好，双方中有一部分是完全相同的。在岛上的时候，我注意到从圣内卢尔带来的那些构造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混乱的迹象，他们的反应炉也出现了异常，其原因，必定是受到了异化的拉•波留尼希达斯的影响，宗座在上，没想到这几十年的时间，也让那头龙自己也发生了这么大的异变——可以说，它也不完全是我们过去所熟悉的那个样子了，”男爵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道，“至于您，我不清楚阿冯凯雷的改造与我们有多大区别，但是，容器与我们的构造兽的相似点在于内置的反应炉，您当然也知道，这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没有人有办法从你身体里挖出个器官说‘你看，这就是反应炉’，如同内在的魔能一样，它并非一个具体和可见的东西，但是它的力量却来自于持有者的生命力，对构造生命来说虽然它不具备容器这样‘实质生命’所蕴含的力量，但是作为一个鲜活的容器、一个魔能的人形载体，可以预见的是，你的生命会在一段时间之内走到尽头，并且受到波留尼希达斯的影响之后，您内在的紊乱也将加速这个进程，更不用说阿冯凯雷王国的试验有很多错误操作了，他们以为从东南地区开采的、受到龙的腐化而诞生的新原料是教皇赐予人间的万用药，在无法理解其本质的前提下，这样的愚昧……哦对了，我还想说，我非常理解您的愤怒，确切的说，这其实可能只是近期慢慢开始出现的紊乱、它也只是一个开头，容器的衰弱周期会进一步放大这个致命问题。”
  虽然现在与金发法师平视，但是男爵依然有一种作为学生，在老师的考较下尽力卖弄的感觉，他不知道吉诺知道多少和还想知道多少，因此，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不停地交出情报，直到这个年轻人感到满意。
  “所以，你认为如何处置这头龙才是最正确的呢？”吉诺问道。他好像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将在不久迎来终结的这个事实，相反，他像是非常注重在死亡之前还能做多少事情。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找一个好点的地方干点喜欢的事情来度过余生，假使那时世界还不至于被龙毁灭的话——”话说一半，男爵人一歪，倒向一边。吉诺收回右手，向他走近了一步，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拉•波留尼希达斯•原型……他现在在哪里？”男爵被打晕了，自问自答道，“对，对，如果没有错的话，现在已经离开了……太糟糕了，它一定会——我必须尽快见到宗座才行！”
  “我没有听清你说了什么，”吉诺说道，“或许这样能帮助你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说完便是一脚将这个侧躺在地的倒霉蛋踢得正好坐了起来，向后滑出一小段后摔在墙上。
  在尘埃逐渐落到地面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房间又再度变回安静的状态。
  “用构造兽，”圣努瓦尔男爵突然说道，他咕哝着说了一些吉诺听不懂的话，然后继续道，“构造兽如果陷入异常的话，再度以传统方式封印也不是问题，但是这只有我们才能做到，所以——”
  “唯一的方法在你们看来只是一个‘传统的方法’，对吗？意思是，你们还有其他的手段？”
  “……”男爵沉默了一会，说道，“还有就是讲龙封印在容器中，可是按照拉•波留尼希达斯•原型的能量，你这样的容器就算有十个，也未必能够完成，只能说这是一个存在的选项，如果你冒险去尝试，最后也会因为过载而毁灭——蓝紫色的火焰直冲上天，宗座在圣霍狄里也能看到，他会为你的牺牲而祈祷……”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空洞。
  “你知道，对于一个怎么样都会死的人来说，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吉诺说道，“如果这个新世界能够幸免于难，那么我还想在你这预支一个拯救世界的报酬。”
  “我已经——我已经知无不言了！”男爵大声说道，“我知道您还想要什么，大师！我已不再想继续处于这样的恐惧中！但是，构造生命的技术虽然由我保管，但是那些最重要的内容是保存在圣霍狄里的密室中的，每一任圣努瓦尔男爵的职责只是保管！”他凭借着强烈的恐惧情感卖力地表演着，试图让吉诺相信他的话，“以及将构造生命封印在容器中也是，这是从未有过先例的做法，虽然理论上存在这个可能，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告诉您细节上到到底如何处理啊！”他的声音也逐渐低落下去：“希望您能像约定的那样将我释放，我以我父亲坟墓的名义起誓必定会履行全部的诺言……”
  之前在监狱里遭的罪虽然没有让他提前透露出任何消息，但确实，男爵被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以至于终于在吉诺无声的压迫下崩溃。
  “刚才还言辞锋利来劝我接受世界发展趋势的男爵去哪里了？”吉诺蹲了下来，男爵已经交代了足够多的信息，而其中的绝大多数看起来都不像是妄语，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失去了价值。
  吉诺•阿普伦萨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您与圣锡斯廷男爵交情如何？”
  “二代吗？那只是同僚关系，至于现在的第三任，我知道一些他的情况。”没有来由地，男爵又感到一丝期待。
  “他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我们在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宗座都会让我们舍弃自己原来的名字，而至于他……在那之前，没有记错的话，是教皇直属的一个最年轻、最有天赋的近卫法师，经常被安排做一些秘密的任务，而我没有权限知道他都被安排做了什么。而且，他用过很多假名，我也不知道他……”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的是吉诺的眼神，而男爵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直接跳到报名字的环节：“哈伦拉迪•内文、克里特•卢福尔休斯、雷格兹•契帕多瓦尼、赫普勒留斯•那多维——”
  “好，谢谢。”
  圣努瓦尔男爵还未反应过来，脑袋便往后一仰。
  凯尼•戈维拉德推门进来：“大师。”
  “把尸体搬到原先的牢房里，然后去找艾鲁沙，她会告诉你下一步的安排，”吉诺说，“根据将军的情报，圣锡斯廷男爵的特工们在几天前已经启程，我们会给他们一个银白之盔风格的惊喜。”
  “男爵的尸体是您留给赫普勒留斯的讯息吗？”
  “不，”吉诺说着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平复身体内混乱的力量，“那个几天后唯一逃回去的残疾人才是。”
  ……
  门外走廊的尽头，一个狱卒打扮的人扭过头去，他并不知道圣努瓦尔男爵活着的时候曾提出什么交易、也不知道过不多久会有人冲进来试图把囚犯带走的事情，在他的眼里，吉诺只不过是独占了一份情报的话语权并且将囚犯灭口。
  “我必须尽快告诉多季亚•喀扎大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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