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什希娜•拉瓦叶说，“不过在我看来，圣内卢尔继续按兵不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为什么？”拉纳•拉瓦叶问道。
  “你还问我为什么？”什希娜反问，“今天，就在这里，那些会在巴尼亚王子经过时向他抛洒花瓣的人里就有教皇派来的代表。”
  “他们真正的立场捉摸不透吗？”杜威•拉瓦叶推测道。
  “不对，他们真正的想法应该很好猜，”拉纳回应道，“可能他们确实与北方的叛军订立过什么条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出工不出力。”
  “快说到点上了，”什希娜继续道，“我虽然没有和他们有过太多直接接触的机会，但依然能够凭借过往与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推断出和我当年的导师所告诉我的那些一样的结论：过去的三宰相也好，现在的四骑士也好，以教皇为首的统治者们其实和海怪一样，有很多个头，但本质上是同一的。”
  拉纳看了看旁边的杜威，而杜威则陷入了沉默。
  “以你们的年纪，小脑筋转不过来也正常，”老阿姨打趣道，“不如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我来讲讲我当年向导师求学时候的经历吧。”
  “你之前不是已经讲过了嘛？”拉纳虽然作为养女，但什希娜并不在意这样随意的沟通态度。
  “你以为就凭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两句就代表全部了？”什希娜反问，“再者，杜威不是没听过吗？”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拉纳对杜威说道，“那些琐事又臭又长的。”
  “总有不那么枯燥的地方的。”杜威答道。
  车厢像是把外部世界给隔绝了一般，里面的三个人像是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忘记了龙和人类的命运、战争和涌动的暗流。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马车经过坑洼的路面，车夫抱怨着，降低了前进的速度，好在马上就要到了，不过正因如此，周围的市民也多了起来，虽然在这场公开的活动中，一般人没办法凑近看到王子，但是官员们依然给他们安排了适宜观看的合理距离，以及可供出租的高层房间。
  马车经过的时候，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跑了过来，为马车打开一条前进的道路。车内的三个人也暂停了谈话，收起笑容像是进入了“执行任务”的模式，看着道路两边的市民。自从龙离岛以来，这些民众无一例外被卷入这场由过去而推至现在的灾难中——没错，龙现在是不在这个地方了，你们这些法师干的不错，然后呢？
  很难说清楚他们的眼神中到底是些什么：感激？迷惘？憎恨现实？或者干脆就是想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守战不力，搞得我们家破人亡敢怒而不敢言”，无论如何，携带这些纷杂的情绪的人们暂时可以借着今天的庆典得到一小点舒缓，即便如此，他们的眼神却不会因此而发生太大的变化。
  或许历史的前进就必须踩着无数人所必须因此而经历的悲剧作为台阶。
  所以在杜威•拉瓦叶注意到一束目光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与周围的民众有多大区别，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那个蓝色瞳孔，金色短发的家伙便拉着身后矮半个头的小女孩退出了人群。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这个金色短发的家伙原来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孩：“从这绕过去就能在后街爬上二楼。”
  “嗯、嗯，”身后一个有着雀斑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边跑边答应着，“我们怎么上去啊？”
  “那里的废墟，说不定我们能一路爬上三楼……”
  “喂！你给我回来！”传来一个破锣嗓子的声音。
  “是我爹，”金色短发的女孩说道，“别管他，来，走这里。”
  身后的巷子里继续传来声音：“你现在让我越来越失望了！”
  喊话的这个父亲也不容易，最初他是一个乡下的小木匠，后来凭借精湛的手艺来到王都，极盛时期他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做着木桶和其他加工方面的生意，停战签署后，前代国王颁布了新的税收政策，他的生意本就缺少门路，而以“为民众减负”为名头的这项改革反而让包括这个当爹的在内的劳苦大众生存压力不降反增，民众购买力随之下降，到半年前终于破产，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他打算再开新店搏一次，不料借到钱之后经人介绍去了“瞌睡猛虎”酒吧，在赌徒般的贪婪诱惑下，他押了天蓝色镶银，消息传来，教皇选择了橘色。
  “先生们——我说先生们！愿赌服输！旁布鲁鲁•喀康托的礼服大家最清楚不过了，裤腰带是橘色的！橘色的裤腰带！金色镶边！”当时的赢家、一个瞎子兴高采烈地蹦上了桌子，而这个鬼迷心窍的爹失去了一切，沮丧地回到家里，家里的收入全靠母女俩给人端盘子，而他则强行维持着男人的脸面幺三喝四，家里没人给他骂的时候就坐着喝酒，没酒喝的时候就盖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发愣，觉得神明带着所有人一起抛弃了他。
  “我们能爬上三楼吗？”长着雀斑的小女孩弱弱地问道。
  “一定可以，如果爬废墟实在太危险，上到二楼也行，只要能避开正门就好。”金色短发的女孩说，“我会保护你的。”
  “想保、保护谁……？”不料那个当爹的却扶着墙追了过来：“每天都在外、外面鬼混，这个家你都不要了，你还想保护谁？”
  这个男人的无名怒火又一次吞噬了他仅剩的理智：“我、我来教你怎么保护她！”说着踉踉跄跄冲着长着雀斑的小女孩走了过去。
  “快跑！”金色短发的女孩喊着，站到了父亲和朋友的中间来，面前这个喝醉的男人伸出手便揪住面前这个女儿的短发，另一只手举起酒瓶。
  “就像你打我娘一样打我啊！”女孩挣扎着喊道。
  “放开拉托娅，放开她！”长着雀斑的女孩抱住男人的腰往后扯着，试图救出她的朋友。
  “你快走，去钟楼也能看到这场庆典，”金色短发的女孩继续喊道，“快走啊！我没事的！”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个叫拉托娅的姑娘的头发里有一处旧伤，虽然被头发盖住，但这一小道痕迹上已经留下不再能长出头发的疤，即便日后过上崭新的生活，一些过去的事情也仍然会随着这道别人难以发现的永久的疤痕伴随她一生。
  “你…”男人刚想将手中的酒瓶砸下去，突然喉间一痒，接下来的话就被咕噜声代替。金色短发的女孩挣脱开来，拉着她的朋友向钟楼的方向跑去，对她们来说时间仍然宽裕，一来一去的，反而让看到今天的庆典变成了一件非做不可、意义重大的事情。
  身后，酒鬼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中，更多的秽物也从嘴里涌了出来。等到身后的两个女孩跑远了，这个人的身体像是抽搐了两下。
  “准备好了吗？”
  提问的同时，金色短发的女孩自己也和一旁长着雀斑的女孩一样捂住了耳朵，紧接着，钟敲十响。
  “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地方！”长着雀斑的女孩在钟声里大声说道，“就是有点高，而且没有护栏！”
  “他们说有一天龙还会回来！”金色短发的女孩也大声回应道，“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离开这吧！北边的国王，你有兴趣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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