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舒小文？”
  咖啡馆里，舒小文正摆弄着手中的相机，就听见边上有位女士向自己开口了。
  舒小文一抬头，习惯性地露出笑容，来人身穿一身严谨的工作服，外套被拿在手上，显然是趁着休息时间出来的。“我是，你是，宁妍，宁小姐吧？”
  “是。”
  得到确认，宁妍在舒小文对面坐了下来，服务员正巧送了一杯咖啡过来。
  “自作主张给你点了一杯咖啡，希望你能喜欢。”舒小文说着，见宁妍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摆了摆手中的相机，坦言道，“这个东西，我还不太会用。”
  相机这种东西，舒小文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她还真是不太了解呢，就是手上这个还是向表哥借的。
  “这个可贵可贵了，弄坏了你可得赔我一个新的。”舒小文还记得自己向他借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这样说道，结果就是他这句话，让舒小文更加不敢放开胆子仔细研究了。
  可贵可贵了，是有多贵？
  至于为什么要借这个相机，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幌子了……
  “其实你找我的时候我吓坏了，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高中同学的妹妹竟然会找到自己。”宁妍说着，“不过你也真是有心了呢，竟然会想到送你姐这种生日礼物，肯定要花很长时间吧。如果收到这种生日礼物的是我，我肯定要感动地一塌糊涂的了。”
  “作为妹妹，这都是应该的，而且，跟姐姐的同学见面、聊天，我觉得很有趣。”
  “是吗？那就好。对了，小艺最近怎么样，都还好吧？”
  “恩，挺好的，她跟几个大学同学合伙开了家酒吧，天天过得都很充实。”
  “酒吧？恩，确实像是她会干的事情。从高中开始她就很有领导风范，人长得漂亮，又有能力，当时可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呢。”
  “妍姐，你跟我姐高中的时候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怎么说呢，高中的时候有幸成为室友，关系确实还不错，只是如果要说好朋友的话，应该还算不上，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吧。上了大学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慢慢失了联系了。”宁妍慢慢地说着，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遗憾。
  虽然遗憾，但这又是每个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生活便是如此，不断相遇、相识，又不断地分别、忘记，然后又认识新的人，忘记一些人。生活，就是相识与分离的无限循环，每个人都不过是别人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相遇，无需欣喜；离别，也无需感伤。
  只是这样的话总感觉理智地有些无趣了。人是感性的动物，人与人变得疏远了，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感伤。
  “那妍姐，你知道谁跟我姐的关系比较好吗？”
  “这个啊……还真不知道，好像，没有吧……大家眼中的舒小艺，就是一个完美女神，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她对待别人也很好，但是要说好朋友，可能还真没有。她对每个人都很好，是每个人的朋友，但要说好朋友，总感觉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最重要的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对谁说过什么心里话，所以我觉得，唯独这个能真正说几句心里话的好朋友，舒小艺她可能真的没有。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你姐心里藏了很多事情，就是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不说，我们也不好问。。”
  宁妍慢慢地搅动着手中的咖啡，看着那不断旋转的漩涡，思绪已经回到了当初那些无忧无虑的学习生涯。
  “这个，怎么会……”
  完美，舒小文承认这个词用在舒小艺身上确实挺合适的，不过，这么完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好朋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舒小文想了想也就了然了，一个完美，无懈可击的人，也许这正是她的保护壳，用一切美好的外在形象武装自己，在自己与他人之间筑起一堵高墙。外人只能看见城墙的高大美好，而对于城池的内部，却是一无所知。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虽然不了解你姐，但是有一个人肯定了解。”宁妍不再搅动咖啡，突然看着舒小文神神秘秘地说道。
  “谁？”
  “你姐的男朋友。”宁妍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男朋友？！”舒小文一撂相机，整个人支在桌子上看着她，惊讶坏了。男朋友？她竟然还有个男朋友？
  “怎么，你不知道？”宁妍对于舒小文的反应也有些惊讶，“你不是她妹妹吗？怎么会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舒小文重新坐了下来，面对宁妍的问题她确实有些尴尬。自己明明是她妹妹，姐姐有男朋友自己这个当妹妹的竟然不知道，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啊。
  “我姐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学校的事情，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伙食怎么样，学习怎么样……她也从来都不跟我说。是不是很奇怪？”舒小文轻声说着，宁妍却感到她流露出来的，是寂寞与孤独。
  “所以我才会选择送她这个生日礼物，一来给她个惊喜，二来，我也可以多多了解她一些。虽然好像有点迟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最初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我很惊讶，一是因为我跟舒小艺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你突然联系我让我吓了一跳。第二就是，在你说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舒小艺还有一个妹妹，所以你说是她妹妹的时候，我都完全不能相信，就感觉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最后你还是相信了。”
  “是啊，我不得不相信，你给出的信息太正确了，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反正你也不会伤害我不是吗？”
  “那现在呢，你现在看到我本人了，你还相信我是她妹妹吗？”
  舒小文一本正经地问她，宁妍却是摆了摆手自嘲地笑了笑：“你就饶了我吧，在学校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鱼的记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哪里还记得。”
  听她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舒小文的心绪有一丝丝放松，不过下一秒就因为她的话又重新提了起来。
  “所以昨天我特意翻出了校友册看来着，找了我好半天呢！”
  “所以……你觉得我是她妹妹吗？”
  “我不知道她现在跟以前变化大不大，如果光看照片的话，你跟以前的她确实不太像。但是我相信你是她妹妹，因为你们的眼睛，很像。”宁妍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眼睛？
  舒小文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眼睛，以前舅舅总说自己的眼睛跟舒心一点都不像，应该是遗传叶不凡的，所以她也是遗传她爸的喽……
  “你们的眼睛很像，但是更像的还是你们的眼神。你们的眼睛中都透露出一股坚定的意志，认定了要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是，是吗？你对这个好像很敏锐。”
  “那当然，我可是学心理学的。”
  “厉……厉害。”
  “业余的……”这几个字一加，档次好像瞬间就降低了好多。
  “业余的都能看出来那不是更厉害了？”
  “小妹妹你真会说话，我喜欢。”
  宁妍毫不掩饰自己对舒小文拍马屁的行为表示高度的赞赏。
  “宁姐，你刚刚说的那本校友册带了吗？”
  “嗯？哦，带了，带了，等着啊我给你拿。”说着就低头在自己的随身包里死命抽出一本被对折之后塞进包里的书本。“嘿嘿，包有点小，见谅，见谅。”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随便看。”
  舒小文拿着相册本子三两下就找到了舒小艺所在班级的照片，仔细地看了一遍。“对了，你刚刚说我姐的男朋友，是哪个？”舒小艺指着她们班的照片问道。
  “啊，他啊，他不是我们班的。几班来着？等我找找啊，好像是六班，啊，找到了，还真是，看来我的记忆力也不是那么差的么！”
  宁妍激动地盯着本子看啊看，确认了之后立马指给边上的舒小文看，“看看看，就是这个，翟昊天。”
  “翟昊天，他们怎么在一起的呀？又不是同个班。”舒小文努力将他的长相和名字印在脑海里，一边八卦地问道。
  “他们好像是初中同学，可能初中就在一起了吧。”
  “初中？这个，有点早了吧……”
  “对吧，对吧，太早了呢！上学那会儿我们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吃饭，可甜蜜了呢。不过……高二下学期开学就没再看见他们一起了，可能是分手了吧。什么原因我们就不知道了。因为这个，他还被我们班男生集体声讨过呢。”
  “这么夸张？”舒小文和着她的节拍附和道。
  “不要低估你家女神的魅力啊……”
  “宁姐是不是吃醋了？”
  “当时确实有吧，可是现在，只是单纯的感慨。”她说着，不经意中就流露出时间易逝的沧桑感，就连舒小文都能感受到那时间面前的无力感。
  那个时候还年轻，看着自己身边这么优秀的人，而自己却如此平凡，羡慕总是会有的。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
  “宁姐，关于这个翟昊天，你有办法联系上他吗？”
  “对不起，我跟其他班上的人完全没有联系，所以我帮不上你。”
  “没关系，宁姐已经告诉我够多的了。好了，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开始录像吧。”
  看着舒小文拿起的相机，宁妍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点了点头。
  “你这里面应该有其他人的录像了吧，我可以看看吗？我也挺想看看这些老同学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也好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在见她之前，舒小文已经见过了三个舒小艺的高中同学，很少……
  名单有一大串，可是真正联系上的，愿意见，有时间见舒小文的却只有那么几个。舒小文也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那些个老同学，现在还联系得上的有几个？愿意出来跟你聚一聚的，又还有几个？
  宁妍看着相机中的视频，看着那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眶中慢慢有了泪水。
  看着这样的宁妍，舒小文心里竟然涌上一阵罪恶感。自己这么欺骗他们，利用他们之间的同学情谊，真的好吗？
  这就是舒小文见这些人所用的幌子——为自己的姐姐准备一个生日惊喜，录制老同学的祝福视频，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她收到这个礼物肯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的。
  舒小文就是这么对他们说的，但是这个视频会不会到舒小艺手上，还得视情况而定。
  但是事情已经开始了，就像宁妍说的，一旦认定了要做某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罪恶感又如何，谁说最后舒小艺真的不会看到呢？就算是自己，也无法保证以后的自己会做还是不会做某件事。
  “宁姐，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舒小文笑着将相机放在眼前，视线慢慢在她脸上聚焦。
  舒小文看见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嗯，开始吧。”
  那一刻，舒小文好像看见了自己曾经没心没肺的笑容，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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