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我，连狱卒都不许靠近，从宦官们的窃窃私语听来，倒是已经做了决定，要把我斩首示众，以正法典。
  唯独有一天夜里，赵光义亲自来看了我。
  “你的母亲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为什么却生下你这么愚蠢的女儿。”
  他隔着监牢冰冷的栏杆看我，这样对我说。
  我打了个哈欠说：“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没能成为让您满意的女儿，我现在身心愉悦。”
  赵光义冷冷地笑，“但你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你的母亲所谋划。”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觉得他一定又在污蔑我娘。
  “那年我追踪柴氏逃走的遗孤，到了洛阳沉香坊……”
  一瞬间，赵光义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这个故事并没有太多惊喜。
  无外乎是一个窃国之君，追杀政敌之子，却与誓死保护那柴氏遗孤的女人坠入了爱河。
  女人于是劝他不必赶尽杀绝，反正大周气数已尽，这天下已然姓赵了，再也无可更改，就放过一个可怜的孤儿又能有多大的关系？
  女人还劝导他，与其疲于应对散落各地的“反贼”，不如索性混入其中，将所有的反贼聚在一起，监视他们，误导他们，稳住他们，或许在需要时击溃他们。
  于是他从善如流，他觉得他遇见了一个如此聪明的女人，是他的红颜知己，是真正懂得他的女子，与那些只知道争夺宠爱的后宫莺燕截然不同。
  于是他和女人学会了易容之术，亲自打入了兴和会，成为了兴和会地位最高的长老。
  这么多年来，所谓兴和会，所谓复国大业，不过是他左右互搏的游戏。
  至于那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大周遗宝，也是假的，是他扰乱人心让对手自相残杀的把戏。
  他觉得自己做的如此完美，得意至极。
  唯一不完美的，是他没有能把那个聪明的女人带走。
  他把她留在了沉香坊，让她替他养着那个柴氏的孩子，看住了。
  他一直知道，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是个性格泼辣的蠢丫头，完全不像个高贵的公主。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缺儿女，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女儿，那根本无所谓。
  他曾经非常信任那个女人，他的红颜知己。
  可他太多年没有见过她了，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在脑海里模糊起来。
  渐渐地，他就不那么敢信了。
  一切被遗忘的感觉，都不再可靠。
  他开始害怕。
  那个女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使的伎俩，知道他太多太多。
  她就是那把可以杀死他的剑。
  而他的那个侄儿，他的义子，比他年轻，比他完美，拥有令他嫉妒至极的万民爱戴万众期许。
  他怕极了那个曾经帮助过他的女人会倒向他的侄儿，就像曾经教导他一样，帮着他的侄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抢先把那个女人杀死了。
  他一点都没有手软，因为他觉得，不是她死，就是他亡，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但斩草必须除根，他很明白，他不应该放过她的女儿，哪怕那也是他的女儿。
  其实他从未有一天相信过。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那个行为乖张眼神倔强的女孩儿会认他，会与他父女团圆共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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