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卫生的？”华昭劲故作吃惊。“那也太浪费了吧！您可是拥有神通的根者，而且可看懂异族文字，这等人才被如此埋没，院长他是不是糊涂了？！”
  两大口酒下肚，罗琛本就浑浊的双眸更显迷离之色，舔舔嘴唇，颇不好意思道：“倒也没你说的那般厉害。根者嘛，本就是靠年龄吃饭的行当，年纪一大，根力衰退，如何能与年轻壮小伙相比？再说，我的‘灵魂桎梏’，本身也算不上有用的神通，大人物看不上眼，也情有可原。”
  华昭劲暗暗点头，根者的能力会随年龄变化，而渐渐走下坡路，是人尽皆知的事。一般来说，二十八岁至三十三岁间，乃根者的巅峰期，即根力、根性最强大的阶段，许多根者借此一鸣惊人，名震天下。至于对方所说的衰退，则一般会在根者五十岁左右出现，身体的老迈，已无法阻挡根力的活跃，将渐渐流向体外，换而言之，作为根者的生涯，也就在到达此年龄后为之终结。
  “其实上回我就想问的，您老神通‘灵魂桎梏’，究竟是啥意思？”酒喝的不少，趁着清醒，华昭劲觉得差不多得套话了。
  提起这个，罗琛犹如打开了话匣，搓了搓鼻子，道：“我这神通嘛，要说稀奇，那确实稀奇，但若说有用……就……就得分时候了。灵魂桎梏，单从名上看，似乎属高阶神通，奈何一旦联系它的应用，人们便觉得名不副实。这么说吧，娃儿可能理解灵魂二字？”
  “那当然！”华昭劲见其开口，脑袋迅速拟定一个套话方案，信口道：“所谓灵魂，乃先祖前辈遗留之余荫，堪比神明，庇佑今世之人，享前世福缘。”
  “岔了、岔了。”罗琛摇头。“我所说的灵魂，非指鬼神，亦不是信仰象征，而是深藏于每人体内，喧嚣于文字，流露于外物，主导人所思、所做、所图，乃脱离外表，人心深处的真我。”
  华昭劲思索片刻，为之恍悟：“您指的是人心吧？”
  “对！”罗琛拍下大腿，抬起酒坛再喝一口，完事抹嘴道：“世上有言，人心最为难测，便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但谁又敢断言，自己了解对方的一切？谎言、欺诈、空许，妄语充斥世间，百姓蒙蔽于皇庭的言语表象，而女帝所做所言，却非内心本意。滚滚尘世，犹如有两个样子，每人也均带了个面具，给你看的，是顺应世间规矩的那面，藏起来的，是遵从内心的一面。”
  听了这话，华昭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若此人，真能窥破世人伪装，看其真实想法，那么……那么自己岂不是早被他看穿了？！
  这一下非比寻常，他完全没法克制自己，脸上既惊也惧，煞白一片。
  罗琛咧了咧嘴，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睿智眼神：“娃儿甭怕，人心之复杂，哪那么容易就窥个清楚？便是在我身心皆是巅峰的年纪，最多也只能判断人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华昭劲稍稍放心，抬手抚了抚胸口，自嘲道：“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自己心里那点秘密，已被您老发现了呢。”
  “娃儿不必试探我。”罗琛翻个白眼。“拥有这么个遭人惧怕的神通，我这一辈子可没少遭人盘问。可话说回来，世人惧我，不就在否定自己内心么？对自己都不诚实，由此看，人性本善这句话，从出现就是错的。”
  华昭劲嗯了半晌，沉思道：“也不能这么说，只能怪如今世道太难混。伪装自己，隐藏想法，实为自我保护，若秘密尽被人知，逢人必说实话，估计很难交到朋友，甚至活下去都难。”
  “可看到与看不到，是不一样的。”
  罗琛叹口气，举起酒坛，示意一起喝。
  华昭劲与之对碰。
  两人各饮一大口。
  “有了‘灵魂桎梏’，我眼中的世间，完全是正反两面。虚伪的人，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实诚，贪财的家伙，在对外宣称自己的慷慨。人呐，还真是矛盾的集合体，我看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最后也没明白，人们为何要生活在自己所编织的谎言中。”
  老头摇头摆手，把酒都晃撒了。
  为防止他真的喝多，华昭劲忙道：“扫兴的事，就不提了。今儿个能与您一同喝酒，是晚辈的运气，所以想借此机会，多打听些事。”
  “你这话倒很实在。”罗琛大手一挥。“问吧！不管多难开口的，还是即便对皇家来说都谈虎色变的事，在我这儿都可以！”
  “那我可就问了……”
  华昭劲再也俺按捺不住，脱口道：“我十分想知道，当年大纳玛（蒲栗族女族长的称呼）为何得罪了女帝，以致落个全族女子被杀的罪过？”
  “大纳玛……”罗琛念叨一句，点了点头。“也难怪你有此一问，毕竟那事对于你们蒲栗族来说，是灭顶之灾。”
  听到他说出‘你们蒲栗族’的话，华昭劲内心放松不少，明白对方未能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遂道：“那可真是灭顶之灾了！要知道俺们族有个奇怪的婚嫁习俗，但凡婚娶，都必须要大纳玛点头才成，女帝将俺们族的娘们杀完了，连婴孩都没放过，大纳玛一职算是没了交代，俺们这些人算是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咯！”
  “蒲栗族能活到现在，多亏了最后一任大纳玛，给予烟国将士不少帮助。对比那些被灭掉，一人没留的十五族来说，算是好上许多了。”
  说完，罗琛见华昭劲面色不悦，解释道：“非是在说蒲栗族的经历算是好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大纳玛并未得罪女帝，你们能活到现在，就是证据。”
  华昭劲面带不忿，阴阳怪气道：“莫非白叶族自认高人一等，不杀尽其余族人，就是开恩？”
  “小娃，我非是想为白叶族开脱……当然，我是白叶族的一员，但这点，并不妨碍我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问题。十多年前，女帝为何兴兵，又为何要对将近二十族大开杀戒，你可知道真实原因？”罗琛问。
  “不就为的拓疆么？”华昭劲嗤之以鼻。“纵观历史，哪次纷争与领地无关？”
  “非也。”罗琛摇摇头，双眼直勾勾盯着对方。“拓疆这个说辞，是女帝蒙蔽世人的借口！她真正想要的，亦或者说，十多年前白叶族起兵的幕后推手真正想得到的东西，就在那近二十族手中！”
  “什么东西？”如此说法，华昭劲还是头回听说。
  “神的礼物。”罗琛一字一字往外蹦。
  “啊？！”华昭劲傻了眼，一副你脑袋有问题的表情。
  罗琛道：“你没听错，就是神的礼物。神泽大陆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得追溯到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一段传说。据说在那混沌初开，山莽未定的时期，自混沌而生一妖魔，可吞日月光气，令大陆陷入周而复始的黑夜。时有一神明东来，自称为‘荒’，后世皆以荒神称呼，独自与妖魔大战，直打的大地开裂成海，山石崩落为山，陆地表面的沟壑，洋下见不到底的深渊，皆是他二人大战的结果。后来，妖魔重入混沌，荒神负伤垂死，许久不见的光明回归大陆，躲藏于坑洞中的人们走了出来，他们围在荒神身旁，聆听他最后的遗言。”
  说到这儿，罗琛探手入怀，从衣袍内里，掏出颗白色根珠。
  白色为‘橡’类，根性属幻。
  “荒神担心妖魔卷土重来，而世间再无可与之交锋的对手，故要眼前这些人，在自己死后，将自己肢解，其血可使大地肥沃，其骨可生成林木，其肉，食之可得神力。而这，便是世间出现第一批根珠的由来。”
  “太玄了吧！”华昭劲不大相信。“我宁愿相信双暹树是天上掉下来的！”
  “传说的真实性，咱们无从考证……可神有没有礼物，现在却可证实。”罗琛抬手过顶，点往上层。“白叶四族在十年征伐中，除了这些书外，可拿到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华昭劲强忍激动，试着以最平淡的语气问：“比如呢？”
  “比如从你们蒲栗族那儿，得到的百类双暹树培育方法，比如从太枢族那儿，得到了根性觉醒的方法，再比如壬黄族的缔结根兽，克庆族让人更容易获得根性的方法等等等等。白叶族十年征伐，获得的根珠之秘，拿出来保证惊爆世人眼球！女帝整合近二十族关于根珠的使用与探索，并用之钻研，发展出可以批量培植的双暹树，以及为烟国根者敲定的六类根珠，莫不与其有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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