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隶属尤利西斯三世，叫我如何相信？”恩佐冷淡地说。
  “年轻人，你们还没真正进入王城。”白衣老者摇头苦笑。“再往里走才到尤利西斯陛下的管辖地。”
  “那扇红门？”
  “是。”青衣老人说。“我们不过是被无辜牵连的亡灵，没必要说谎。”
  “但也没必要好心。”恩佐冷声反驳。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疑神疑鬼的。”白衣老者无奈地挠着秃顶的脑袋，“算了算了，你不想知道就走吧，懒得再和你多说。真是烦人的小鬼。”
  “那你们说，我会听着。”一听对方放弃，恩佐顿时改变话风，摆出一副乐意倾听的模样。
  要是沈墨玉在场，绝对会吐槽一句：口嫌体正直的最佳代言人。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白衣老人心想。
  “你的梦不是单纯的梦，而是另一个位面的记忆从空间缝隙传递给你。”青衣老者告诉恩佐。“但那个世界过于遥远，我们也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模样，以及为什么会传递到您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梦是一段记忆，而且是不属于我的记忆？”
  “只知道是记忆，但有可能属于您。”白衣老者补充。“或许您可以问一问方才为我们解惑的小姐，她兴许知道什么。”
  “她？”提到沈墨玉，恩佐不由皱眉。
  他对这位多管闲事的魔法师的印象仍旧是聒噪、不识礼数、自命清高，可能还有点小聪明。他对她唯一的宽容点就是那仅有的小聪明。
  “是的。”青衣老者点头，“其余的就需要您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话音刚落，他们便像是一阵风消失在空气中，摸不到痕迹。明明是有形体的东西，却仿佛晨雾湮灭在阳光下。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沈墨玉招手，她看恩佐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也不晓得是怎么了。
  恩佐瞄了一眼沈墨玉，没吭声。
  稀奇古怪，沈墨玉暗想。
  他们进入第二扇门，朱门后是监牢——奇怪的布置。
  沈墨玉稍稍一打量，便差点吐出来。那是何等令人作呕的场景，蠕虫般的人在两旁的地牢里打滚，铁栅栏血迹斑斑，脚边是开始腐烂的残尸，都是断手断脚地趴在地上！再远一些则挂着一具干枯的尸体，依稀能看出人形的尸首双手双脚都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头顶有一束光照亮枯瘦的头颅。
  恩佐试探着迈出一步，鞋底立刻被粘稠的血液沾湿。
  他眼角的余光瞟见沈墨玉掩鼻蹙眉的模样，便随即转身，捂住她的双眼，拉着她退到自己身后。
  第二次了。
  “别看，”他说。“你先退离。”
  沈墨玉摇头，拉下恩佐的手，轻轻说了声：“我没事。”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弱女子，但他这样的确令人安心。
  “这些是殉葬品？”沈墨玉说。
  恩佐蹲下，手指擦了点地上的血迹，沾到食指与拇指间搓捻。“不像，这些血液是新鲜的。”
  沈墨玉蹲到他身侧，凑过去瞧了眼他指腹的血迹。鲜红的颜色，甚至没有变黑……在被封闭的地下，怎么会有这么多新鲜血液？
  沈墨玉思量着，凭借多年来和死尸打交道的经验，壮着胆子挪到地上的残尸旁检查。她伸出指尖，戳了一下地上的手掌。没看见尸斑，皮肤也是柔软的，简直像刚从活人身上剁下。
  “兴许是祭祀。”沈墨玉开口。“那些被黑死病折磨而死去的人，为这里提供了新鲜血液……但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边或许有什么。”恩佐眯眼，冲沈墨玉指向远处被绑在木桩上的干尸。在一堆新鲜尸体里，唯独他是正常的。
  “去看看？”沈墨玉提议。
  “嗯。”
  干尸体态完好，全身的血皆已流干，干瘪的皮肤紧紧裹住骨架。他头顶镶嵌着光明宝石，暖黄色的光线投射在他神态安详的面部。
  身后的木架上刻有一小串蝌蚪似的字符，不是大陆现行使用的文字，也不是精灵语。
  恩佐凑上前，手指划过那串蝌蚪文。思索片刻后，他低声翻译：“凡是抛弃我的，我必要诅咒。凡是赞颂我的，我给予庇佑。”
  “古文字？”沈墨玉问。
  “嗯。”
  这家伙是除了“嗯”就不会说别的话了吗？沈墨玉不爽地皱着鼻子，转而打量这具干尸。
  比起先前的残肢断臂，这具干尸反倒没那么吓人。就是那两个黑黢黢的眼睛洞，令人有种他在凝视着你的错觉。
  沈墨玉觉得自己比起探险类挑战，还是更适合解决情感问题，解谜打架一向不适合她。
  “或许和古文献有什么关联。”她随口说。
  毕竟木头上刻着的是古文字，不与古文献关联又和什么有关。
  “被杀死的神父。”恩佐随即说。“教廷文献有记载，尤利西斯三世为获得永恒的帝都，在广场处死了反对他的教徒——圣保罗。”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广场？”沈墨玉问。“但监牢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歪头看向身侧的恩佐，只见他紧闭双唇，眼眸阴沉沉的，碧蓝的瞳孔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嗯？你怎么了？”沈墨玉说。
  “没什么。”
  恩佐显然有所隐瞒，可他不想说，沈墨玉也只得低低声应了一句：“哦。”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异响。
  砰砰砰……鼓点般充满着韵律感。
  两人回头一看，才发现背后那些血淋淋的尸体突然间被赋予了生命！他们挣扎着站起，颤颤巍巍地朝两人走来，双手没迈出一步，指甲就长上一分。指甲是沥青色的，更似被淬炼前的钢铁。被锁在监牢内的肉团们也同六七岁的毛孩子一般，齐刷刷地将头卡到监牢的缝隙，暴躁地那已经能瞧见骨骼的手臂去撞击铁柱。
  沈墨玉被眼前这过于血腥的场面吓到浑身一抖，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缩。
  喂，那个谁谁谁，你们的肠子要掉出来了！别走了，别过来！那个后面的大哥，你别爬，你的肝已经掉出来了！马上胃也要掉出来了！
  【主人，你冷静一些！】
  我是个文职人员，谈恋爱的那种啊！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恐怖片的洗礼！
  “你别动！”恩佐呵斥。他一手抓紧沈墨玉的胳膊，拽回自己身边；一手抽出法杖，是中级法师常见的灵木杖。
  “吼！”他们愤怒地嚎叫，血腥和腐肉臭味扑面而来，该死的气味在往人脸上扇巴掌。
  恩佐面色不改，手握法杖挡在沈墨玉身前。
  忽得，他轻轻笑了。
  “皇兄，你要牺牲一个城市的人，去换什么虚无缥缈的气运吗？”
  他抬起脸，笑容温和。
  视线穿过层层的尸群，朱红色的门后缓缓浮现出一个壮硕的人影。沈墨玉没见过他，可这时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沈墨玉握紧法杖，反握住恩佐牵着的那只手。
  “我等了三十年，结果就等到你出生——”他雄浑的声音传来。“要怪就怪父皇太宠爱你了。”
  “我对王位没兴趣。”
  原处的大皇子嗤笑，“他们是杀不死的，你好好享受吧。”
  话音落下，那扇朱红色的门猛然合拢！残尸如猛兽出匣般朝两人扑来！利爪带着尖利的风声！
  恩佐竖住法杖，“风刃！”
  疾风组成屏障急速飞出，在空气里撕拉出轻微爆响，挡住扑来的利爪！如山海般的敌人只被狂风阻拦短短半秒，便不管不顾地继续扑来。无论他们使出多大的力气去抗衡，都只会炸出更多的残尸！
  不管恩佐的心理素质有多好，他都是个中级法师，大魔法师是沈墨玉。
  “跑！”沈墨玉毫无征兆地暴喝一声，一把拽过恩佐，身子往左侧一迈，拉着他往左侧没被拦住的墙壁狂奔。她挥动法杖，电光火石间，左侧的墙壁上便开出一个等人高的洞。
  是空间跳跃。
  沈墨玉拽住恩佐，手臂使劲，将他推入深不见底的洞中。
  “你——”恩佐的声音才传出一个音，下一秒就被黑洞吞噬。
  身后的丧尸狂奔而来！太快了，简直像是子弹出膛！利爪冲着沈墨玉扑来，在她后背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暗之极壁！”她转头，毫不犹豫地往后扔出下一个魔法。
  黑白两色的花纹凭空凝结，层层叠叠聚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这道闪耀着诡异花纹的“门”后。
  她方才不吭声，除了最开始被吓到的无措，紧接着便在无声吟唱，等着此刻！
  更多的残尸蜂拥而上，利爪挠着屏障，发出磨牙的噪声，似是想要将屏障抓开、撞开。
  屏障法术坚持不了多久，但也足够了。要是不建这层屏障，他们会在空间魔法失效前窜入黑洞，必须在魔法失效前将他们拦截在外头。
  沈墨玉握住法杖，退入黑洞。
  被黑暗吞噬的刹那，她隐约瞧见了那被束缚于十字架上的干尸……转过了头，正看着自己。
  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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