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定主意不认账了？”昭帝愠色微显。
  云千阙无辜无奈道，“陛下，事实如此，臣女是照实了说的，陛下还想听什么答案？”
  “哼！”昭帝不置可否，云千阙的说辞不无道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是说谎欺君，只能暂且放过她，继续道，“云大小姐敲鼓是有什么问题要直接跟寡人说？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威胁的语意深长，云千阙却仿佛没听出来似得，泰然自若，“臣女击鼓有三件事需述，有疑有异更有屈，请求昭帝陛下允许臣女慢慢道来。”
  昭帝眯起双眼，因老迈而变得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清明的深思，“你说。”
  “谢陛下。”云千阙挺起腰杆，笔直站定，“首先是疑，臣女击鼓后，有御林军传陛下之令，请臣女等人入宫，可他们却以长枪对之，仿佛臣女是什么罪犯……”
  “也好在是臣女胆子大，若是换一个人，面对这等阵仗，哪里还能够进宫走到陛下面前，详述自己对国家的建议看法，或是申诉冤屈？怕是在面对这些御林军的时候，就吓晕了过去。”
  “臣女不知道昭国最初，立下这面大鼓时，御林军是怎么做的，但总归不是以长枪矛头对之，臣女的疑问便是，御林军的变化，究竟是他们的个人行径，还是另有人刻意安排？”
  “若为前者，御林军的职责是守护皇宫，为陛下的安危着想，应当唯陛下命令是从，以自己的意愿行事，已是玩忽职守，就是不知渎职是一次两次，臣女遭遇的情况是偶然，还是有过很多次？”
  “若为后者……那个刻意如此安排的人居心叵测，十分危险，还请陛下立即将其找出来，严加惩治，以正视听。”
  昭帝目光危险而又冷漠，安排御林军行事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难不成还要他自己惩罚他自己？
  可恶的小丫头。
  “这就是你打了御林军闯进宫里的理由？”
  云千阙坦荡磊落，轻轻一叹，“陛下，臣女若不用点暴力手段，怕是在皇宫门口，就被御林军给打残了，别说进宫面见陛下，不定这会儿在哪家医馆里躺着呢。”
  状似苦恼的蹙眉，云千阙一派天然无心的道，“这么可怕残暴的行事，总不能是陛下您授意御林军的吧……唔，陛下您这么贤明，应该不会吧？”
  昭帝，“……”
  先发制人的反问，昭帝还怎么能将就是他命令的话说出口？
  “看样子是寡人对御林军的管制松懈了，竟然放纵至此。”一句话将问题推到了御林军渎职上，昭帝道，“云大小姐继续说。”
  “是，下面是臣女有异议的地方。”云千阙道，“御林军来传令让我们进宫的时候说，皇宫重地，由不得如奴隶这般卑贱低微身份的人玷污，这样的人要想进宫，须以跪拜之姿，一路跪着走到陛下面前。”
  “臣女早前痴傻，为了明事理读过一些关于昭国礼法的书籍，但臣女印象中，并未有这一条，这一条例到底有还是没有，便是臣女有异议的地方。”
  “恕臣女为人较真，想求问陛下，这条例的存在与否，是何时被写入法典，占据法典第几条。”
  昭帝呵呵笑道，“年纪大了，对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记得倒没那么清晰了。”
  随意招手叫来身边的一个太监道，“你来说，礼法中是不是有这么一条？”
  太监颤颤巍巍，脑袋上都急出了冷汗，陛下这么问，到底是想礼法中有啊，还是没有啊？
  他要怎么回答才好啊！
  “陛、陛下……”
  “寡人问你有还是没有，你哆嗦什么，”昭帝眼神一厉，沉声呵斥道，“快说！”
  “没有！陛下，礼法中没有这一条……”太监怯怯的看着昭帝，发觉昭帝气息沉滞，目光如刀，心中哀嚎，他赌错了，陛下想听的不是这样的答案。
  为了挽回错误，太监又补充道，“但是礼法中没有，皇宫的规矩里是有的！奴婢记得，在皇宫里必须要守皇宫的规矩嘛……”
  “原来如此。”云千阙并不慌张，“但是皇宫是一国之君居住的地方，大大小小的事情规矩都不能当做小事，敢问这位公公，皇宫的规矩在哪里能够翻阅？”
  “臣女才恢复神智不久，不懂的事情还很多，既然知道自己疏漏的地方，就一定要弥补上，我朝有御史令大人那般克己复礼的典范，臣女可不能落下太多后腿，必要的时候定要不耻下问。”
  昭帝冷声道，“云大小姐和御史令很熟？”
  “不熟，但稍微有些交集，今早臣女还去御史令大人府上，参加了绯和公主举办的茶会，虽然交情不深，但是一两点关于皇宫规矩和礼法区别差异，有得没得的条例，应该还是会为臣女解答的。”
  “好好好，寡人怎么从未发现，云文昌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狡猾的女儿在，藏得够深啊。”
  云千阙缓道，“臣女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臣女已经被云丞相赶出了丞相府，自此与丞相府再无关系。”
  “那是他眼瞎了。”昭帝冷道，“云大小姐，你很珍惜你的奴隶啊。”
  听云千阙说到现在，他如何不知道云千阙提到的每一点，都具有极强的目的性。
  第一个疑问，是找出理由不让他追究她打了御林军，擅闯入宫的罪责。
  第二个异议，是为齐双寒辩驳，不让他抓到齐双寒违抗了命令，未能跪拜入宫的把柄。
  即便听太监说那是皇宫里的规矩也不肯罢休，非要翻阅所谓的规矩，找出确凿的依据，甚至拿御史令来要挟他。
  皇宫里的规矩哪有什么定数？真要翻的话，定然是翻不到的，告到御史令那里，免不了又要被那个一本正经的面瘫小子，上纲上线的参上一笔。
  咄咄逼人，却固守着‘合情合理’四个字，拿捏着分寸。
  巧言令色亦没有将他逼急，至此仍给他选择留了余地。
  昭帝道，“云大小姐不知者无罪，此次便免了齐双寒未行跪拜礼而入宫的不敬之罪。”
  “谢陛下。”目的达到，见好就收。
  云千阙深知她面前这位谈判的对手，并非易与的人，在谈判的松弛掌握上，更要拿捏着毫厘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