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像跟威廉明娜小姐说了些多余的话啊。”
  瑟瑞娜从洗手间离开后，正要寻弗朗兹，她身后便冷不丁地窜出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去，只见米茨尔珂正盘着手倚在墙壁上，半眯着眼睛盯着瑟瑞娜，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您都说得那么明显了，我再添一句有何不可呢？”瑟瑞娜整理了一下心绪，故作平静地回道。米茨尔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抬起手，伸出手指摇了摇，道：
  “不要误会，我没在责怪您。这句话由您说未尝不可，但由她自己推出来或者由其他人说……可能会比较好，不过算了，这样也成。”
  “也就是说，唯独您不能说”瑟瑞娜也眯上了眼睛“好像确实是这样呢……毕竟您挂着那个姓。”
  “不仅仅是姓氏，我肩膀上的军阶章也是原因”米茨尔珂睁开了双目，深褐色的瞳仁显得有些深邃“另外，我觉得啊，您的口风似乎成问题呢，要不要跟我哥商量商量调整调整一下您的工资呢？”
  “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一听到工资二字，瑟瑞娜立即将些许的坏心眼抛到了九霄云外。作为消费主义尾巴没割干净的贵族后裔，她的日常消费水准是相当高而且缺乏计划性的。虽然每次买东西她都会后悔“辜负了党的栽培”，但很快她便会跟个没事人似的看起刚买的新书或玩起新打字机。对于瑟瑞娜买了些什么米茨尔珂可是清楚得很—福莱特通风报信的效率可是很高的—她自然也知道瑟瑞娜的预付工资到了预定的发薪日恐怕也剩不下多少了。
  “这就是了”米茨尔珂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沉默着离开了那个角落，并朝着弗朗兹的方向走去。威廉明娜也离开了洗手间，她见聚在了一起的三人一副沉默的样子，便在离着几码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发觉了威廉明娜的存在，米茨尔珂嫣然一笑，挽上了弗朗兹的手臂。见米茨尔珂这样一动，瑟瑞娜的眼皮跳了一跳，便走近了威廉明娜身边。
  米茨尔珂见瑟瑞娜会错了意—她做出这种亲近姿态纯粹出于私心—却也不急，只是朝着弗朗兹靠得更紧了些，身姿恍惚间竟带了二分小女子模样。看着那对所谓兄妹一副外人勿近的样子，瑟瑞娜只得继续挤出笑脸，面对着威廉明娜，说道：
  “斯宾诺莎小姐，我记得您来的时候在衣帽间里存了外套不是吗？一起去取吧。”
  威廉明娜心下只觉有些稀奇：跟人看电影哪有看完就换了伴侣的？不过她脸上也并未显出愠色，便跟着瑟瑞娜一道进了衣帽间。凭着手中的引子取了外套，两人跟着帕斯捷尔纳克兄妹出了电影院，便攀谈了起来。
  瑟瑞娜原就比较健谈，没走出多远，她便跟威廉明娜谈起了她在医学院里经历的种种趣事，引得威廉明娜笑声连连。走在前面的米茨尔珂早已松开了手，并跟弗朗兹之间维持着一尺多的亲近距离。看着那两人似乎在有一句没一句地不知道正聊着些什么，瑟瑞娜想起了什么，便对着威廉明娜轻声说道：
  “对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问您一下，精灵的尖耳朵一般是怎么遗传的呢？”瑟瑞娜指了指威廉明娜的耳朵“我看您跟米茨尔珂小姐都有着尖耳朵，有不是尖耳朵的精灵吗？”
  “有”威廉明娜点了点头“跟人类第一代杂交看不出来，但到了第二代就有一半的后代会呈现人类的耳朵形状，而第一代之间生出来的后代也有四分之一不长尖耳朵。”
  “单纯的显性遗传啊……”瑟瑞娜看了看前方的弗朗兹，他有着一对人类的耳朵“那至少他们俩不是亲兄妹呢。”
  “嗯，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位议员先生的精灵血统大概只有四分之一，但是我感觉得到他确实可以使用秘术”威廉明娜突然反问道“对了，显性遗传是什么？”
  “您不知道‘豌豆定律’？”瑟瑞娜有点惊讶，但她立马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对了，您贵庚？”
  “六十五，请问这跟我的年龄有什么关系吗？”威廉明娜歪了歪头，瑟瑞娜点了点头，道：
  “这就是了，这个理论在七十多年前就被提出来了，但过了三十多年都没怎么得到重视，您没听过也是正常的”瑟瑞娜拍了拍手，解释了一轮某位神父对豌豆的研究，并补充道“这在现在已经算是常识了。”
  “是这样啊……”威廉明娜有些惊讶地张开嘴巴“看上去我对新知识的了解确实非常不足啊，我还是得多学习一个。”
  “所以，不考虑去考个大学吗？”瑟瑞娜笑了笑，劝道“有机会的话人还是要接受尽可能好的教育的，而且您现在经济条件也不错不是吗？”
  “不行，我数学不咋地……”威廉明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离开军队的时候我试图考过，但是没考上。”
  “是这样啊……”瑟瑞娜沉默了一会“的确，现在的数学教育确实存在问题……不如说整个教育系统都该改一改，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应当是权利而不是特权，每个人都应当能通过测试进入符合自身等级的院校。”
  “不……我觉得不是数学教育的问题”威廉明娜皱了皱眉头“其实基本上所有精灵数学都不怎么样……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是似乎是为了方便使用秘术，我们的大脑的运转方式跟人类不大相同，不过帕斯捷尔纳克小姐算是例外，我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到物理学硕士的。”
  “也就是说有例外，嗯，这倒是个有意思的现象”瑟瑞娜点了点头，她其实对做研究还是有点兴趣的，只是当时没往这条路上走“不过军校难道不需要考数学的吗……部队里明明有好些精灵军官来着？”
  “这我就不清楚了……”威廉明娜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就她所知其实有不少精灵可以努力让自己的数学勉强及格从而进入高等院校，但她在学习时一直不得要领。见威廉明娜神色不大对劲，瑟瑞娜忙解释道：
  “这个……对于人类而言种群内部差异本就远大于种群间差异的，不用太在意的。”
  “好吧……毕竟精灵也只是群特殊的人类呢”威廉明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瑟瑞娜则陷入了沉思。她在这之前对于精灵的民族认同并不了解，但跟米茨尔珂等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对于这些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的精灵而言人类的国家和文化认同其实是要高于精灵本身的民族认同的。“这大概是民族主义大潮后兴起才产生的现象吧……”这样想着，瑟瑞娜突然发觉自己身后似乎有人在朝他靠近：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转过头，她便看见了一张并不令人陌生的脸。
  “德·艾勒议员先生”在勒吉尔准备打招呼的时候，瑟瑞娜率先跟他问了好。两人其实并不怎么熟悉，在瑟瑞娜的印象中，她甚至没跟他单独见过哪怕一次面。不过她对勒吉尔的风评很是熟悉：她在当狗仔队挣外快那会常年盯着勒吉尔不放，最后还是被报社方面警告了才收手的。
  “说起来，这人的风评可不怎么样啊……要不要把弗朗兹先生叫过来，除了跟妹妹之间的关系暧昧了点以外他好像没啥负面新闻”想到这层，她便摆出了笑容，说道：
  “真是令人意外的偶遇，弗朗兹先生就在前面，需要我把他也叫过来吗？”
  “可以啊，啊，不过不用现在就叫”勒吉尔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刚才跟弗朗兹先生看了场电影，现在正打算一起去吃晚饭”瑟瑞娜尽可能得体地应对着，而威廉明娜则对瑟瑞娜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想着至少多拖一个人下水，瑟瑞娜介绍道：
  “这位是省议会议员勒吉尔·德·艾勒。”
  “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女士”瑟瑞娜一介绍完，勒吉尔便向威廉明娜伸出了手。跟勒吉尔握了握手，威廉明娜也自我介绍道：
  “威廉明娜·斯宾诺莎，国家警察三等警司。”
  “国家警察……”勒吉尔看了眼威廉明娜的长耳朵“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您认识凯瑟琳·赫尔热女士吗？”
  “嗯，她是我的上司”威廉明娜点了点头“您认识她？”
  “是的，我和弗朗兹受了她不少照顾，在上次北境金属的事情上她帮了我们点忙”勒吉尔追加了一小段说明“下次见到她代我向她问好。”
  威廉明娜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个回应，但瑟瑞娜的心思可就活跃了起来。对于北境金属这间公司她还是有所了解的，陆战队改装阿拉曼尼亚坦克时安上的那门两寸炮就是那间公司的产品，而其母公司北境工业则基本上什么领域都能插上一手：她的那台照相机就是北境工业的某个子公司的产品。虽然她本身对这种东西不大敏感，但只要想到上下北境都有陆战队的驻军她身为非专业八卦记者的嗅觉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想着今后查一查北境工业的股权结构可能会有什么新发现，瑟瑞娜跟勒吉尔说道：
  “听您刚才的意思您还想跟弗朗兹先生聊一聊，不如您跟我们一道去用餐如何？”
  “那就麻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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