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话说得直白。
  顾既明在孟安诺跟前第一次安静下来，瞳仁漆黑，看起来依旧垮垮塌塌，但周身气场已经有了变化。他吸吸牙，推门下车，车门合上的瞬间，车厢里旋起一阵风。
  孟安诺坐在车里，神情如常，清澈的眸子隔着前挡风玻璃看向停车位不远处的小花园。小花园里有条小身影。那个小孩刚才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了。
  小姑娘个子小小的，粉色外套下是g城医院的条纹病号服，两只小手合拢勉力抱着一个黑色琴盒，小嘴抿紧，盯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绿色大号垃圾桶一动不动。
  风吹过来撩了撩她的小马尾。小姑娘动了。小小的身体快速上前几步，举高手，踮起脚，琴盒被她推进了垃圾桶。做完这些动作后，小孩转身就走，似乎一去不回头。
  风都没来得及从g城医院高处的建筑物上翻过去，小花园外沿的石凳旁边就多了一个缩成一团埋首蹲着的小姑娘。
  半降的车窗外，人声、车声……一切俗世的喧闹似乎都被包进了保鲜膜里，听在耳朵里瓮声瓮气。周遭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9年前的某个深夜，香山一家医院的单人病房内，也有一个穿条纹病号服的小姑娘这样抱紧自己蹲在地上。她身后是医院冰冷的墙壁。夜晚的病房并非绝对黑暗，她的眼睛能清晰描绘出病床、柜子，还有仪器的形状。
  她在等人来，等父亲、母亲，还有立合。
  天亮了，她见到了父亲。母亲没有来。而立合，永远不会再来。
  几个月后，她被送去了太平洋彼端。
  从此，她的家也像被包进了保鲜膜里。年少离去，成年归来，连城都换了，她依旧徘徊在外。
  推门下车。
  应该是市政新换的设施，大号的绿色垃圾桶还很新。里面的杂物不多，没有恶臭味。琴盒也没有弄脏。她捡出来，打开。她没有猜错，里面是一把小提琴。
  合上盖子，孟安诺提着琴盒走到小姑娘右侧的石凳前，将琴盒放上去，重新打开，取出小提琴，抬起手，依旧没有任何过渡，《天鹅湖》第一段弦音在小花园里响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有些人边走边回头，有些人停下来听。
  风穿行在冬阳里。小花园里有盆栽培养的花，红红白白；绿植也没有枯萎，风动叶也动。在这个没有凛冬的城市，造物主慷慨地赋予了更多生机。
  小姑娘脚前的空地湿气停止蔓延，缩成一团的小身体略有松动。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缓步踱到她身后。小姑娘没有发现。
  最后一个音符落尽。孟安诺收好琴，朝小姑娘走过去。
  小孩感觉到她靠近，缓缓起身，仰着小脖子和她对视了几秒，“你喜欢小提琴？”
  “不喜欢。”
  “那你还会拉？”
  “……我喜欢的人喜欢。”
  小姑娘的表情似乎是听懂了。
  孟安诺朝她递出手，“这么好的琴，扔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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